水瓶街15號內部是一間在一般的貴族看來奇怪的俱樂部。

  ??這個俱樂部沒有名字，或者說水瓶街15號就是它的名字，這是一個所有成員都是現任或前任事務官的俱樂部。

  ??以內部裝潢，家具以及提供的飲食而言，這個俱樂部有著尋常貴族所能享有的最高水準，甚至有著用真正的動物毛皮製成的沙發，然而座位的數量總是比俱樂部中的人數要少，很多成員竟然隻能站著說話。

  ??然而這個俱樂部裏沒有仆人，也不存在任何像樣的服務，酒水統一放置在房間的角落供人自行取用，有一位廚師，手藝是整個王都裏也排的上號的高水準，但不存在菜單，當天做什麽菜全看他的心情。

  ??相信奢侈是貴族的義務的人不理解，隻要雇傭侍者這個俱樂部就能創造十數個工作崗位，看著不多但給平民以進入王都的機會就是貴族最大的體恤了。

  ??靠著作為冒險者的戰功或者軍人的軍功而成為新興貴族的人不理解，他們不介意沒有仆人，但這間俱樂部不讓他們進，偶爾出現一個例外，那個成為例外的人又會迅速遠離他原本的交際圈，徹底變成俱樂部的一員，半點相關信息都不會透露。

  ??今天水瓶街15號的午餐是洛式薯餅，和尋常的土豆餅不同之處在於土豆並不是單純地搗成土豆泥再攤開成餅，若是將這薯餅掰開，會發現土豆如同魚肉一般層層分開，入口便碎成顆粒，好似含了一口的珍珠，佐以特製肉醬，口感與風味具是絕佳。

  ??“為我們的廚師先生致敬，讚美他又成功複原了一道失落的美食！”

  ??一位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的事務官舉起了酒杯，俱樂部中的其他人亦舉杯示意。

  ??在這之後那位事務官繼續獨自翻閱著文件，他所在的椅子旁邊也沒有任何人靠近。

  ??房間中央有兩個相對而坐的牛皮沙發，沙發中間是一個玻璃製的小茶幾，今天的俱樂部中隻有這兩個沙發。

  ??坐在左側的沙發中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他在舉杯示意後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把空杯放在了茶幾上，：“我們剛才說到哪來著？”

  ??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的艾薩克幫老者添杯後回答道：“說到埃裏克王儲所犯下的錯誤，安托德先生。”

  ??老者安托德伸手去拿倒滿的酒杯，卻發現艾薩克倒酒之後就這麽一直輕輕按著杯子，不想讓他拿走，他遺憾地舔了舔嘴唇說道：“啊，是的，埃裏克王儲。令人痛心，不是麽？有著大好前程，卻偏偏和中央王朝有所勾結，在大力神那裏發生的事情……艾薩克，你覺得埃裏克王儲這個人怎麽樣？”

  ??艾薩克回答道：“他是一位很信任下屬的領導者，從不對他人的工作指手畫腳，善於聽取下屬的意見，而且樂於讓專家來完成相應的工作。”

  ??“哦，這聽起來不是相當的優秀麽？艾薩克，為什麽一位這樣優秀的領導者會做出與中央王朝勾結的不當行為呢？他手下的事務官難道沒有給出合適的建議麽？”安托德問道。

  ??艾薩克無奈道：“他通過某種渠道得知了一些本不該知道的信息，想要阻止他就隻有主動透露更多的信息，但是……”

  ??安托德明白了，“不讓王族們知道多餘的信息就是事務官的職責，要是他們開始思考了那就肯定會導致災難，就像這次一樣。艾薩克，那些信息是如何泄露的有頭緒麽？”

  ??艾薩克搖了搖頭道：“現在情況仍然十分複雜，特爾裏木家那邊有最大的嫌疑，但是他們似乎正在進行某種內部清洗，完全沒有探查情況的辦法。”

  ??安托德輕哼了一聲，“樹大招風，他們作為貴族勢力實在是太大了，原本應該主動割讓的領土卻自作聰明地搞了個賞給下人的小花樣。也難怪他們會被中央王朝盯上，王族以外最大的貴族，卻偏偏犯了眾怒……那麽艾薩克，你認為埃裏克王儲有沒有保護的價值？”

  ??艾薩克知道這是在考校自己了，雙手十指交叉搭在嘴前思考了一陣後說道：“原本托蘭普王就有些不得人心，現在埃裏克王儲又出了這種事，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處理那麽整個威肯王族的掌權時間都會被縮減，或許明年權力就會交接到秦漢王族的手裏。但是秦漢人一向與教會交惡，現在教會又因為過去派的叛逃而處於虛弱之中，若是讓秦漢人在這個時間點掌權，最嚴重的情況甚至可能會影響到……那個計劃。”

  ??“劍聖約爾修煉的是奉劍門的功法，他的師傅羅特也非常熱愛秦漢的文化，隱瞞身份成為冒險者時也偽裝成了秦漢人，照理秦漢王族不應該反對那個計劃的不是麽？”安托德問道。

  ??“問題是其他秦漢人的反應，就算王族不找教會的麻煩，在平民中也會產生相當的影響。而且約爾和羅特畢竟都是威肯人，秦漢王族中會有人試圖要挾教會更換人選也不是沒有可能。”艾薩克說道。

  ??安托德滿意地點了點頭，“所以這件事要大事化小。那麽對威肯王族的應對已經定下了，埃裏克王儲這個人呢？”

  ??艾薩克說道：“要是埃裏克王儲必須承擔責任的話，那麽接任他的很可能是巴尼王子。”

  ??安托德一臉的嫌棄，“哦，天啊，巴尼王子……保下埃裏克王儲的代價呢？”

  ??艾薩克說道：“可能一位秘書必須永遠離開王都了，安家方麵……因為王都的長距離移動，許多原本的關係與人脈突然就沒有用了，我希望能將他安置在距離王都盡量近的城市，這也有助於他與埃裏克王儲保持一定的私人友誼，隻是現在還沒有頭緒。代價不低，但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年，埃裏克王儲都會是我們的好朋友了，能夠撈回多少還要看之後的努力了。”

  ??安托德欣慰地笑道：“看來你做的很好，啊，這樣一來也許很快我就不再有來這個俱樂部的必要了。”

  ??艾薩克將酒杯遞給了安托德，“安托德先生，這裏永遠都會歡迎您的。”

  ??安托德的這次沒有一飲而盡，喝了半杯之後，吃了一塊放在恒溫盤裏的薯餅，想起了什麽，對艾薩克問道：“對了，艾薩克，我聽誰說你好像對那位羅特的一些言論很在意？據說那些言論對貴族頗為不利……為了緩和某些秦漢王族對那個計劃的抵觸，原本有計劃要讓羅特和他們見一麵的，可若是羅特會在那個場合說出一些不恰當的言辭，這件事是不是就應該再考慮考慮了？”

  ??艾薩克聽到安托德提起這件事，卻是笑了一下，“重點並不是那番言論本身，安托德先生，羅特先生想必是礙於出身，所能接觸到的最直接的上位者也就隻有貴族了，所以才會針對貴族說出那些言論。而且結合當時的情景，他自身也許也沒有太將這些話語當回事，隻是為了說服偵探霍姆斯去探查慈恩會而已。”

  ??“可我聽說你當時很興奮啊？”安托德疑惑道。

  ??“對他而言隻是隨口一說的話語，對別人可能就會是靈感的來源。重要的不是羅特先生對於貴族的態度，而是他那思考上位者的方法，幫我開拓了思路。”艾薩克說道。

  ??安托德聞言不僅沒有感到安心，反而皺眉道：“哦，艾薩克，你不會是對王族起了什麽不該有的想法吧？”

  ??“所有人都認為是合理的事物，未必真的就是合理的。”艾薩克說道，“當年那位將王族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貴族所成就的偉業，我們為何不能想辦法更進一步呢？現在王國大大小小的事物，本就是我們這些事務官在辦理不是麽？”

  ??安托德責備道：“艾薩克！要認清自己的位置！權力永遠都是屬於王族的，我們這些謙卑的事務官甚至都不是在替他們行使權力，隻不過是在幫助他們行使權力而已！”

  ??“但我們總是對王族們隱瞞信息。”艾薩克說道。

  ??“我們沒有隱瞞。”安托德豎起食指道，“隻不過是他們沒有問起而已！”

  ??“令他們不知情，所以我們就默認他們默認了。”艾薩克嗤笑道，“既然如此為什麽我們不能更進一步，一定要為自己留下隱患呢？”

  ??“我們的所作所為都隻是為了這個聯合王國能夠正常運轉，其中絕沒有，也不能有任何私心！”安托德說道，“王族們來來去去，輪流掌權，但我們事務官卻會幹一輩子。這個王族想要幹這個，那個王族想要幹那個，甚至有些王族隻想要毀掉其他王族的工作而完全不想成就任何東西，如果我們不能居中潤滑整個聯合王國的齒輪就會卡住，所以我明白你產生這種思想的原因。但這個頭不可以開！若是王族的地位可以被動搖，那麽我們的地位又能持續多久？”

  ??“明明導致王族議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就是我們這些貴族和事務官們？”艾薩克還是笑道，“放心吧，安托德先生，我當然沒有急於求成的意思，貴族內部也並非完全一條心，隻不過這個思路我認為有必要認真對待，這種可能性我認為不能將之完全扼殺。”

  ??安托德沉默了許久，整個俱樂部其實在二人開始爭吵之後也早已完全沉默，房間內隻剩下待在角落的事務官翻閱文件的聲音。

  ??最後，安托德說道：“我已經老了，而你是唯一的人選。”

  ??“我知道。”艾薩克說道。

  ??“看來我還得繼續勞累一下我的這雙老腿，多來這個俱樂部幾次啊！”安托德說道。

  ??艾薩克對著安托德舉起了酒杯，“這裏永遠都歡迎您。”

  ??在娟爾的書桌上，一個新的文件出現了。

  ??“慈恩會，和族，矮人，動物園……還真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的架勢啊。反倒是特爾裏木家和希爾芬家一直沒有動靜，誒，該說一直麽？他好像昨天才醒啊！”娟爾一邊讀著文件，一邊發表著感想。

  ??然後她才想起斯圖科夫正在完成自己交給他的任務，法師的雕像根本就沒激活。

  ??不僅是法師的雕像，現在桌子上所有的雕像都是黯淡的狀態，完全沒有能夠跟她說話解悶的人，她一個個地用手指點了過去，到精靈的雕像時忍不住抱怨道：“雖然我知道你大義滅親之後肯定很不好受，但也不至於一直都不回應我了吧？”

  ??前精靈王邁洛克爾感覺到有誰在自己的後腦勺上點了一下。

  ??看來是太久沒露麵了，也好，先解決完手頭的事情就去見見娟爾好了。

  ??在某位邊境貴族的地下室中，這個貴族和其他幾位同僚正一起跪在邁洛克爾麵前。

  ??“大人，發生了什麽？”跪在邁洛克爾麵前等待發落的幾位貴族中，跪的最靠前的那一位發現了這位前精靈王那一瞬間的異樣，關心地問道。

  ??“與你們無關。”邁洛克爾說道，“不要再耽誤我的時間了，你們的職責並不是奉承我吧？”

  ??“是的，大人，我們已經將壞事的那個刺客抓了回來，聽候您的發落。”為首的貴族說道。

  ??“不僅節外生枝，殺掉了不該殺的人，而且還偏偏是那個凱涅……”邁洛克爾目光微冷，“需要懲罰的，真的隻有那個刺客而已麽？”

  ??“能否請大人網開一麵……”貴族留著冷汗求情道。

  ??邁洛克爾冷笑道：“因為中央王朝發生的意外使得計劃本身不再具有意義，所以這份失誤沒有產生實質性的損失，你是想這麽說麽？可笑！外部因素難道就能掩蓋你們內部的無能了麽？為什麽那個凱涅會是這麽無能的一個人？”

  ??“在計劃剛開始策劃之時，戈爾察克家的上一代還沒有意外身亡，為了瞞過他們才刻意挑選了一個真的很無能的人入贅，隻是沒想到……”貴族解釋道。

  ??“沒想到你們自己連一個無能的人都控製不住？他到底為什麽會想要截殺自家的殺手？”邁洛克爾質問道。

  ??貴族說不出話來，他也想不明白，隻好說道：“我會讓希爾芬家負起責任的。”

  ??“那個壞事的殺手，為什麽抓了回來？還有發落的必要麽？”邁洛克爾問道。

  ??“可這件事錯不在他啊！大人！”貴族求情道，“在那種情況下，他也是一頭霧水，除了殺死凱涅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邁洛克爾不耐煩道：“重點不在於此！重點在於他竟然留下了使用汙穢之力的痕跡！”

  ??貴族不解道：“可大人，我不明白，難道不正是為了掩蓋痕跡才動用了您賜下的帶有汙穢之力的武器麽？”

  ??邁洛克爾被氣得失笑，“到底是你蠢還是你把別人都當成了蠢材？掩蓋痕跡的手法本身卻成了痕跡那還有什麽意義？讓他和希爾芬家一起去死吧，要怎麽圓汙穢武器這件事你們自己想！若是再次失敗，就別怪我拋棄你們了。”

  ??貴族如遭雷擊，身體顫抖著說道：“是，是的，我明白了，大人。”

  ??邁洛克爾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跪在自己麵前的這些人一眼，身上的鎧甲發出了藍色的光芒，眨眼間他便從這個地下室中消失了。

  ??在一處以精靈的標準而言已經十分樸素的宮殿中，一間除了刻在地麵上的藍色傳送法陣外別無他物的房間中，邁洛克爾的身影伴隨著藍光憑空出現。

  ??他一邊準備連接上娟爾那邊的雕像，一邊走出了傳送之間，卻發現自己的宮殿中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金澤？你來這裏幹什麽？你是怎麽進來的？”邁洛克爾情緒本就不好，冷聲問道。

  ??發現這位精靈竟然沒有緊張的意思，和金澤一起闖進這裏的斯肯覺得這家夥不是太蠢就是太自負了。

  ??在斯肯所經曆的，由他牽頭建立聯合王國的曆史中也是有這位精靈王的存在的，隻不過那個精靈王很早就戰死了，還是以近乎自殺的形式戰死的，是以斯肯對邁洛克爾其實沒有什麽好印象。

  ??金澤說道：“大家都是老交情，別這麽不親切啊。我想和英靈教會那邊聯係，你應該有辦法吧？”

  ??邁洛克爾手中出現了一把嵌滿了寶石的弓，冷哼道：“擅自闖進我的宮殿，不回答我的問題，還跟我提條件？你是不是對現在的身體不太滿意，想要我幫你轉生一次了？”

  ??為了闖進這座宮殿，斯肯和金澤就花了幾天的時間，闖進來後發現沒有人，他們又等了好幾天，斯肯的耐心早就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對金澤說道：“我聽你的等到了現在，結果就是這樣？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去北邊找英靈教會的老巢呢，為什麽要在這個精靈身上浪費時間？”

  ??“無禮！”邁洛克爾第一眼開始就一直覺得這個法師十分可疑，此刻更是決定了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手中寶石弓閃爍出了耀眼的光芒。

  ??斯肯也同時在手中生成了一個青色的魔力結晶，結晶之中映射著一個臨時創造的時空，也映射出了邁洛克爾的身影。

  ??邁洛克爾發現自己竟被關進了一個獨立的空間之中。

  ??而斯肯則被三道箭矢無視了防護全身的時空結界射中，整個身體被奇怪的力量扁平化，像畫一樣被釘在了宮殿的牆上。

  ??明哲保身的金澤看著這兩敗俱傷的慘狀頭疼道：“……這我怎麽救你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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