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玲羅有些緊張地觀察著自己所處的這片空間的邊界，她知道在邊界之外什麽東西都沒有，卻還是忍不住覺得黑暗中隱藏著無限的世界。

  ??她在娟爾麵前。

  ??“我對化煞人素有耳聞，但直接麵見一位還是第一次。”今天穿成紫色的娟爾坐在自己的桌子後麵，桌子上擺著四個小雕像，但隻有法師的雕像周圍似乎散發著某種熒光。

  ??“喝紅茶麽？”娟爾問道。

  ??趙玲羅怕自己會中途想要方便一下，婉拒道：“多謝好意，我現在不渴。我來……這裏，是為了警告你們，在這種特殊時期讓羅特先生待在王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但我沒想到自己會來到這裏，會見到……你。”

  ??娟爾說道：“而我願意見你並不是因為我在乎你的警告。你們對於羅特那所謂的災星體質有多少了解？並不是要你們把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告訴我，隻要讓我知道他最多能引出多大的災難就好。”

  ??趙玲羅稍稍瞪大了眼睛，身體前傾說道：“你正在做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娟爾靠在椅背上，向右稍稍伸出手，收回時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上便有了一杯紅茶，淺淺喝了一口後說道：“你們的反對意見並不會被接受，真可惜。不要在不可改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好麽？羅特會在王都停留上一段時間，接受現實，然後回答我的問題吧。”

  ??趙玲羅抿著嘴唇偏開了視線，看著這房間的邊緣，轉回頭說道：“麥錫金與拉夫特先生剛剛才有過一次愉快的合作。”

  ??“他現在是利斯塔，而我們還沒找到道爾，所以他應該會對你口中的愉快提出異議。想要讓他變回麥錫金的話，你應該去研究一下增強精靈生育能力的方法，我想他們會很歡迎你的幫助的。”娟爾將茶杯放到了空無一物的地方，而後茶杯便消失了，“說起來沒能保護好道爾是我們不好，人手緊張，請多見諒。”

  ??“這簡直不可理喻！人手緊張到連一個小孩子都保護不了，還要主動把羅特先生帶到王都來？”趙玲羅有些激動，“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

  ??娟爾摸著法師雕像的頭，“這得看你的回答了，我現在連羅特……說起來你沒有叫他災星呢，不管他是什麽，我還不知道他能做到哪些事情，又怎麽回答你我想做什麽。”

  ??趙玲羅深呼吸了一次，放棄了似的說道：“羅特先生有些不符合我們對災星的定義，他並不會引發原本不會發生的災難，而是提前引爆原本就存在的隱患；他也不會在事件中置身事外，反而總是會被卷進去，甚至成為解決事件的助力。”

  ??“聽起來不錯。”娟爾點了點頭。

  ??“如果針對他做出充分的計劃並進行適當的引導的話，是的，我想羅特先生會是對世界很有益處的存在。”趙玲羅說道，“但他不應該來到王都，這裏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聯合王國中可能存在的任何隱患都能在這裏找到線頭，更別提是在現在這個敏感的時期了！就不能至少等王都重新落地再說麽？”

  ??娟爾說道：“我倒是覺得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時機。噬神者已經破滅，中央王朝隻剩下殘黨，任何人都覺得在王都重新安頓之前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大事了。如果說這個時期不合適的話，那麽什麽時候才合適呢？對災難來說永遠不會有一個合適的時機的，問題還是越早暴露出來越好。”

  ??“但一些原本可以更穩妥地解決的問題也會因此而變得不可收拾。”趙玲羅還想繼續勸說。

  ??娟爾輕拍了一下座椅扶手，二人之間的桌子仿佛經過了凹透鏡一般縮小了，趙玲羅突然與娟爾“近距離”麵對麵，驚訝的沒能繼續說下去。

  ??娟爾問道：“剛才那些信息不會是你們唯一擁有的情報吧？我的要求也不多，把你們估計的最嚴重的事態告訴我就好。”

  ??這種對話方式令趙玲羅十分緊張，她終於認識到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隻得回答道：“戈爾察克家與羅特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完全斷開，首先是道爾的結局會被決定。希爾芬家會出事，他們在王都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因此會變成什麽樣十分難以預測。最嚴重的是特爾裏木家，最糟的情況他們會滅門，這樣你也要說沒問題麽？”

  ??“一開始不能連根拔起的話，想要再把根係刨出來可就不容易了，難得有個及時補救的機會，為什麽不抓住呢？約爾也會來看望自己的師傅，這不是正好有一個相當可靠的助力嘛。”娟爾恢複了空間的正常，“對了，你們那套命理學說有沒有告訴你們有關我的事情？”

  ??“……你很特殊，娟爾小姐。”趙玲羅說道。

  ??娟爾點頭道：“那這樣正好，你們不妨試著以我們的這次見麵為由頭看看我的命運好了，正好有點事做也免得你們閑的沒事在這件事上繼續唱反調。”

  ??她說罷一揮手，趙玲羅便從這個房間中消失了。

  ??“你真相信那所謂的命理麽？娟爾？”斯圖科夫的聲音從法師雕像中傳出，“他們根本就說不清其中的原理！”

  ??“這世界上可不缺說不清原理的東西，要是不明白原理就不能用的話，文明就根本發展不起來了。”娟爾笑道，“你對傳奇能力的研究有進展麽？”

  ??“至少我們要去試著搞清楚啊，再說傳奇能力這種事，我最近哪有那個時間……”斯圖科夫抱怨道。

  ??“你是不該有那個時間，還是好好想想我交給你的那幾個預案萬一真的發生了要怎麽解決吧！我可不允許你再擺出一副等出事了再來找我的德性了！”娟爾用力用手指彈了一下法師雕像。

  ??羅特站在王城邊緣，從護欄上探出了上半身看著機械巨龜緩慢地一步十裏，巨龜每邁出一步這護欄都會跟著搖晃起來。

  ??據說他現在所站的街道原本是王都的城牆頂部，為了這王都建成後的首次長途移動，矮人們把建在王都地下的設施都升到了地表，表層的王都自然也就被頂了起來，然後剛好和城牆一樣高。

  ??不知是一開始就有設計漏洞，還是有人私自增建了地下設施的深度，總之為了防止有人直接從邊緣掉下去，矮人們在工蟻的幫助下臨時加了這一大圈護欄。

  ??“就算是現在王城也依然和地脈相連是不是？怎麽做到的。”羅特拍著護欄說道。

  ??霍姆斯明顯沒有羅特這麽放鬆，站在離護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說道：“我讀過矮人的心，但完全搞不懂。每個名詞單獨存在的時候都有意義，但連在一起好像突然就變成了某個蹩腳法師的咒文。……羅特先生，你真的沒事麽？”

  ??羅特轉身背靠護欄問道：“你不是已經讀不到那些瀕死體驗了麽，沒事。”

  ??霍姆斯顯然沒那麽好糊弄，“我不知道是真的消失了還是你將其藏起來了，那可不是瀕死體驗，就是真正的死亡實感！……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仿佛隔了一層膜一樣看不真切，可能是因為那隻是你的噩夢產物吧，但這數量也太多了，甚至無法計數。”

  ??“要是我都有能力把那些東西藏起來不讓你讀心察覺，不更說明對我來說那些你說的死亡實感沒什麽大不了的麽，你安心就是了。”羅特堅稱自己沒有問題。

  ??他原本是想要試著靠自己扛過去的，可既然惹來了別人的擔心那就是另一個說法了，他也隻能拜托莉潔莉特出手。

  ??至於莉潔莉特是怎麽把這些意識殘留瞬間就搞不見的，她卻說自己也解釋不清，隻說她先把這些死亡實感收集起來，以後沒準可以當武器用，至於怎麽做到的……

  ??她曾有一次蘇醒時以研究亡靈的生態為生活目標，吸血鬼被許多人劃分為不死族的一種，她也是因此才產生的興趣，但最後研究的方向卻跑了題，拐向了亡靈們的靈魂、靈體與肉體之間的關係以及亡靈們本能般的精神能力與心靈異能上去了。

  ??也是因為這一點，她對於精神係的法術先入為主地視為了對世界上已經存在的心靈異能的模仿與擴展，而早就在研究過程中不知不覺就產生了類似的本能的她對於精神相關的事情也再拐不過彎來了。

  ??法師們搞研究都是越搞越明白，她倒是越搞越糊塗，要是去當教師肯定是最糟糕的那種，教學生的時候嘴裏大概都是莫名其妙的擬聲詞。

  ??想到這裏，羅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霍姆斯，我昏過去的這幾天事情到底怎麽樣了？馬爾卡夫人找到了麽？伯恩先生現在如何了？希爾芬家和戈爾察克家又到底是怎麽回事？”羅特不想一直和人討論自己的身體健康，對霍姆斯這樣問道。

  ??霍姆斯苦笑道：“誰能想得到這件事會牽扯出這麽多事情來……先說特爾裏木家吧，伯恩已經回本家了，現在怎麽樣了我也無處打聽。馬爾卡夫人的，呃，遺體沒有找到，我在梅芙醒來後讀過她的心了，她的大腦可能是為了自我保護吧，把那件事直接忘掉了，我強行撬出了一些信息，哪怕隻有描述沒有實際的畫麵也還是，嘖，怪嚇人的。對了，中央王朝這個組織已經差不多覆滅了，大部分研究資料都被聯合王國接收了，我雖然沒有權限看但也問過一些有權限的學者了，他們都說中央王朝裏肯定沒有這樣的研究。”

  ??至於強行撬出這些信息給梅芙帶來了什麽這一點霍姆斯就不想跟羅特提了。

  ??“沒有研究？你是說馬爾卡夫人身上出現的隻是意外？”羅特不能相信，“也許是王國獲得的資料不全呢？這個組織覆滅的時候很可能會把最重要的資料銷毀不是麽？”

  ??“王國獲得的資料不可能……不，就算是摧毀資料也不可能完全不留下一點痕跡不是麽？”霍姆斯差點笑著說漏嘴，他還是知道中央王朝的大部分研究其實一直都是在王國的監視下進行的，一些被隱瞞起來的也並非全無線索，隻是因為他們突然有了新的進展，又正好趕上了新天地大爆炸造成的世界中心移動才會鬧出這麽多事來。

  ??“我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據說是中央王朝培養了許多沒有自覺的升格者候補，這些人隻要進行相關儀式就可以瞬間變成升格者，但隻要沒有舉行過儀式他們就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問題的完美潛伏者。”霍姆斯推進了話題。

  ??羅特覺得這簡直細思極恐，“特爾裏木家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會被滲透的？”

  ??“推測是這樣了，她們是在馬爾卡城才正式成為了升格者，所以才會有一個無人懷疑的清白出身，但問題在於，馬爾卡夫人到底是在嫁過去之後才被變成升格者候補的還是嫁過去之前就已經是了。”霍姆斯都要替他們頭疼，“特爾裏木家畢竟是有著相當勢力的大貴族，雖說最近幾代有些扶不上牆但底子還在，現在正一邊和王族議會交涉一邊進行著內部審查。”

  ??“內部審查什麽的，就沒請你去麽？雖然你說過要是瑪麗和愛麗還是處於所謂無自覺的狀態的話你也發現不了，或許查不出那些隱患，但至少你能查出已經有問題的那些人，伯恩沒找過你麽？”羅特聽著就覺得不靠譜。

  ??王城的邊緣現在基本沒有人來，沒人願意把自己的安全交付給這些一點保證都沒有的護欄，哪怕超凡者沒那麽容易失足，但這也是一種心情上的問題，隻是哪怕這裏沒有別人，說大貴族的壞話還是讓霍姆斯有些不舒服。

  ??“我畢竟是冒險者協會的人，可不好插手。還是說希爾芬家吧，有件事你可能會覺得意外，希爾芬家似乎是和中央王朝沒有關係。”霍姆斯還是把話題過渡到小貴族身上去了。

  ??“啊？但是愛麗和瑪麗不是他們在馬爾卡城堡裏的內應麽？”羅特奇怪道。

  ??這事霍姆斯說起來都覺得可笑，“希爾芬家的內應不是別人，就是馬爾卡二世先生，驚不驚喜？。”

  ??羅特一時反應不過來。

  ??說起來馬爾卡二世在那一天完全沒有出現過，羅特或許是因為前一晚才被馬爾卡夫人置於了不義之中，對於沒見到馬爾卡二世這一點他內心之中其實是有暗自慶幸的成分在的，有意無意地沒有去在意這份違和感……

  ??“不，但是這樣的話，愛麗和瑪麗為什麽會跑啊！？”羅特問道。

  ??霍姆斯攤了攤手，“也許是她們看我們搜城誤會了，但這也有些地方說不通。又或者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吧。”

  ??莉潔莉特突然在羅特心中驚叫了一聲，“啊！說起來瑪麗……誒呀……她們的靈魂不是畸形且分裂的嘛，然後遇上了你身上的魅魔詛咒，可能就產生了什麽不好的反應……”

  ??羅特“嗙”用手地砸了護欄一下，把護欄砸彎了。

  ??霍姆斯不知道羅特為什麽生氣，而這份不知道的感覺其實讓他挺新奇的，卻又不好在別人生氣的時候顯得高興。

  ??“羅特你是……是了，你因此暴露了身份，還重傷到那種地步，一切的起因卻可能隻是誤會，你是應該會感到生氣的。”霍姆斯姑且試著安慰道，“但往好處想……你揭發了一個隱藏極深的大陰謀，獲得了和神性存在戰鬥的經驗，你的那把長刀的打造者就在王都，現在據說已經開始研究那把刀了，最後你也肯定會有好處的吧？而且還交了我這麽個朋友不是麽？”

  ??朋友麽，羅特是能夠想出霍姆斯把自己當朋友的理由的，第一個不是不敢讀心而是不能讀心的人，而自己在麵對他所表演的那出好戲後也沒有簡單地以善惡去評價他，之後的戰鬥中又互相救過對方的命，這可以理解。

  ??但羅特不好意思告訴對方自己雖然能夠理解卻無法共感這一點。

  ??被父親背叛的經曆，與母親一起在被村民歧視的情況下成長的經曆，他自己現在認為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隻不過是一個人的感情遭到了扭曲，對這個世界來說有什麽了不起的？

  ??正因為不能共感，他才能理解霍姆斯這個本質上就不是普通人類的存在，卻也因此無法直截了當地接受這份來得太快的友情。

  ??對於利斯塔，自己是不是也犯了這樣的毛病呢，信任是相互的，是不是本該由自己這邊先去相信對方？羅特心中沒有答案。

  ??看著陷入沉默的羅特，霍姆斯心裏有些發慌，咳嗽了一聲後說道：“咳，那個，希爾芬家雖然和中央王朝沒什麽關係，但是惡意兼並其他貴族，與運用著汙穢之力的人同流合汙的事情還是沒變，隻不過現在人手緊張暫時沒有細查罷了……還有戈爾察克家的情況沒有說不是麽？反倒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從咱們的視線先一步離開的她們才是和真正中央王朝有牽扯的人！”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