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姆斯不知為何對伯恩遮掩與愛麗戰鬥的細節之時，一件十分獵奇的事情發生了。

  ??一團爛肉和衣物的混合物如蚯蚓般蠕動著推開了碎石，從被壓成平地的城堡遺址上鑽了出來，從它出現的位置和留下的明顯的移動痕跡反推可以認為它是從原本的城堡的主臥室，也就是馬爾卡夫人原本所處的地方爬出來的。

  ??從這團爛肉，或者說肉餅中一些比較完整的骨頭碎片可以看出那是人類的骨骼，被揉碎的皮肉與少部分奇跡般地保持了部分完整性的肌肉的伸縮蠕動使它移動的速度意外地並不緩慢，其移動時扭動身體的四角的樣子則令人覺得它曾經是有四肢的。

  ??對於同為人類的存在來說見到這種東西時理所當然地會產生強烈的排斥感，比如連超凡者都不是的男仆在理解到那是什麽東西之前就先吐了出來。

  ??霍姆斯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說道：“這東西沒有思想，似乎是依照著某種本能在移動！”

  ??羅特沒想到霍姆斯竟然敢去讀這個隻用看得就有點精神汙染的東西的心，忍著惡心以心聲問莉潔莉特，“血肉這方麵你最擅長，有沒有看出什麽來？”

  ??“我不想說。”莉潔莉特的回應出乎羅特的預料，“我產生了一些不太令我高興的想法，等我整理好了再告訴你吧。”

  ??這團蠕動的無智血肉與莉潔莉特的這番反應相結合已經足夠讓羅特猜出不少東西，但出於尊重他姑且不去多思考其本質，隻是開口對霍姆斯和伯恩問道：“這東西從哪跑出來的？”

  ??伯恩之所以沒有因為馬爾卡夫人的死而遷怒於霍姆斯和羅特，是因為在他看來現有自己以精神尖刺攻擊愛麗，才後有愛麗精神錯亂殺了一個回馬槍，而且保護夫人原本就是他的責任，他不會去推卸。

  ??這樣的一位管家，哪怕是丟掉了一條手臂，哪怕是看到了城堡坍縮，他都沒有像現在這般動搖過。

  ??他烙印在心口的，作為特爾裏木家忠實仆人象征的印記此時正告訴著他一個可怕的事實，這團近乎褻瀆的血肉正是馬爾卡夫人，他從小看到大的傑貝卡小姐！

  ??“這，這是，什麽、怎麽回事……？”動蕩的精神擾亂了鬥氣的運行，被他強行止血的斷肢創口受到刺激留下了鮮血，“是誰，做出了這種可怕的事情！”

  ??羅特想到了什麽，對霍姆斯問道：“城堡裏還有活動著的思想麽？”

  ??靠讀心從伯恩那理解到這團血肉的真實身份霍姆斯驚訝著搖頭道：“當然沒有！否則我早就做點什麽了。”

  ??“那愛麗之前所在的位置在哪裏？”羅特繼續問道。

  ??霍姆斯依言指了出來後才意識到羅特是什麽意思，震驚道：“羅特先生，你是覺得……”

  ??羅特已經走到了霍姆斯指出的位置，以刀鞘擊碎了被壓實的砂石混合物，並果然在下麵發現了另外一堆“活著的”血肉。

  ??霍姆斯不可置信地說道：“那該不會是那個瘋女仆吧……她沒死！？可是，不對！這兩團血肉中都不存在有思想和意識！”

  ??在愛麗選擇自爆前，自己擊碎了那個紅色大鉞，如果那個武器並不隻是固化的鬥氣，還是與愛麗靈魂相關的東西呢？羅特思考著。

  ??在西方曆史中這樣的武器相對少見，但在秦漢族的修煉體係中，性命相關的本命之物的傳說比較而言就多的很了，受宗教信仰氣息相對較弱的道家影響甚至還存在著屍解仙之說，那是一種死亡後托物成仙的詭異傳承。

  ??雖然顯然愛麗與之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但那紅色大鉞與她性命交修，強大無匹的同時亦有兵毀人亡的風險的可能性並不小。

  ??雖然眼下看來死掉的隻是她的精神或者靈魂，她的肉體卻不知為何哪怕變成了這樣還依然“活著”。

  ??“升格……？”羅特喃喃自語。

  ??霍姆斯也想起了愛麗的這種說法，“你的意思是她所說的升格不知給她帶來了那分裂的靈魂和詭異的力量，還給了她這種……不死的肉體！？”

  ??“那傑貝卡，夫人她又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伯恩的聲音仍然在顫抖。

  ??說到這裏，他瞪圓了雙眼，“這就是她們的目的！她們隱藏在這裏的目的就是腐化夫人！？”

  ??“用她們的說法是升格。”羅特也覺得隻能有這個解釋，“不過馬爾卡夫人自己應該是沒有意識到，而且‘升格’了的也隻有她的肉體，至少精神上她還隻是普通人，所以被壓扁後才會，呃，正常地失去意識。”

  ??霍姆斯還在驚訝，“可我什麽都……也對，愛麗的靈魂也是分裂的，其中有一部分隻認為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女仆，馬爾卡夫人或許也是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遭到了改變，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話我也就不可能知道了。”

  ??羅特忽然記起自己和霍姆斯原本的目的應該是抓希爾芬家滲透進城堡的內鬼來著，奇怪道：“等一下，這已經跟希爾芬家沒關係了吧？事情變得好大啊？”

  ??“希爾芬？”伯恩仍然無法接受，慘笑著回應了羅特的話，“瑪麗和愛麗都是本家培養出來的，希爾芬家哪裏來的能力和資格在這裏動手腳！”

  ??“霍姆斯，你到底從那個叫雷曉的家夥身上得到了什麽信息？”羅特問道。

  ??霍姆斯皺眉搖頭道：“雷曉隻知道城堡內有人可以接應他而已，城堡內的其他仆人都沒問題，也隻能是瑪麗和愛麗……我原本還隻是在感歎希爾芬家膽大包天，現在看來是猜錯了，或許他們也隻是別人的手下而已！中央王朝怎麽會……失控到這種地步！”

  ??“失控？”羅特疑惑道，“原本他們是受到控製的麽？”

  ??霍姆斯看了看在場的人，伯恩是王都貴族出身的管家，那個男仆……在得知第一個肉餅就是夫人的時候就已經昏了過去，剩下的就是提出問題的羅特。

  ??於是他便說起了這份機密。

  ??“中央王朝這個邪教組織也算得上曆史悠久，因為相對可控才會被一直保留了下來。”

  ??羅特無法理解，“保留？保留一個邪教是要幹什麽？”

  ??“因為心懷不軌者與貪心不足者總是會出現，與其等他們自己想辦法搞出破壞來，保留一個威脅度不大的邪惡組織來吸引這種人加入，當作一種預測性的收容方式才更加方便。”霍姆斯解釋道，“中央王朝的目標足夠誘人，其手段看起來足夠可信，但實際上實施的可能性卻幾乎不存在，順便還能讓加入這個組織的人幫忙研究史前文明，所以才會最終‘脫穎而出’成為了被留下來的那個。”

  ??“但現在他們連這種所謂的升格都弄得出來了。”羅特覺得以這種理由任由一個邪教組織發展實在太荒謬了。

  ??“這種事應該是不可能的！”霍姆斯說道，“想要完成傳說中的成神儀式，世界的中心點是必須的！而之前世界的中心點一直就在王都，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做成什麽事！”

  ??羅特是沒去過王都，隻不過現在既然已經出了事，那麽王都也就不能說是絕對的安全了吧？他這樣想著。

  ??不過這裏有一個問題，大爆炸產生新天地進而導致世界的中心大幅移動無疑是一個意外，瑪麗和愛麗不可能是預知到了這種事才提前跑來這邊，也就是說她們在馬爾卡城原本應該是有別的目的，當然在現在那個原本的目的可能已經要給世界中心跑來這邊這件事讓道了。

  ??而且按照霍姆斯的說法，升格或者說成神儀式必須要在世界的中心點才能完成，那馬爾卡夫人又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

  ??“管家先生，馬爾卡夫人年輕的時候接近過王都的中心麽？”羅特說這句話的時候，注意到那曾經是馬爾卡夫人的肉餅已經蠕動到自己和霍姆斯附近了。

  ??大概是想要和曾經是愛麗的東西合流？羅特總之是覺得惡心，連忙走開了一段距離。

  ??“夫人她隻不過一個幾乎沒有繼承權的小姑娘，怎麽可能有機會接近王都中心……沒理由，沒理由的，就算有陰謀又怎麽會盯上她呢？”伯恩跟在肉餅的身後，手腳都在發抖。

  ??“另一位逃走的女仆怎麽樣了？”霍姆斯問道。

  ??伯恩回答道：“她的靈魂都被分解了，雖然是逃走了但也沒有去抓的價值了。”

  ??霍姆斯問出問題之後便忌憚地看了看伯恩的獨臂，隨後說道：“看看現在愛麗和馬爾卡夫人的樣子，也未必是這樣吧？但也罷，比起她來現在有更實在的線索，希爾芬家……我猜測他們或許並不會知道太多，但無論是利用還是被利用，他們肯定都與中央王朝有合作了，僅這一點就可以定他們的罪了！伯恩先生，能不能請你幫忙把協會裏的一些人也救醒？發生太多意外了，未免夜長夢多還是盡快對希爾芬家動手為好，你們特爾裏木家……啊對不起，你們現在自身可能都難保，那就算了。”

  ??“我，我會去把協會裏的人救醒的。”伯恩用幾乎是掐著自己的臉的動作捂住了嘴，他不忍心看著馬爾卡夫人現在的樣子，但他也沒辦法給她一個痛快——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在活動，自己出手真的能讓她解脫麽？還是說隻會造成更多的痛苦呢？而且，哪怕隻是奢望，但會不會還有讓她恢複原樣的可能性呢？

  ??“必須，必須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說罷他咬牙離開了仍在蠕動的，曾經是馬爾卡夫人的肉餅，嘴裏嘟囔著“馬爾卡二世現在不在是巧合麽……”，連斷肢上還在流血也不管，飛向了協會的方向。

  ??霍姆斯看他離開鬆了一口氣，“真沒想到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羅特也歎氣道：“我本來還想說，比起認為馬爾卡夫人是有什麽特殊之處才被盯上，不如認為她即便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也被盯上了才更合適。但剛才要是說了也隻是管家先生更加混亂，反而會耽誤他去救醒協會裏的人吧。”

  ??“即便不特殊也被盯上……按照你這種說法，特爾裏木家恐怕是大難臨頭啊！”霍姆斯都不敢想象，“一個王都貴族被搞成這個樣子，事態太嚴重了！”

  ??羅特環視了一圈天空，還是沒有發現拉夫特先生，說道：“拉夫特先生到這時還沒有回來……”

  ??“拉夫特先生這幾日都在尋找新的世界中心點，避免被中央王朝趁機做些什麽。我想拉夫特先生想必是找到了那個地點了吧？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他沒有立刻趕回這邊這件事了。”霍姆斯猜測道。

  ??完全沒考慮過拉夫特會出事……不，不會去這麽考慮才算是正常的吧，換一種情況羅特肯定也不會考慮約爾會出事，隻會認為是他自己決定了不回來。

  ??“對拉夫特先生的謹慎我也有所耳聞，而且這裏的情況是調虎離山的計策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羅特看了看此地的慘狀以及快要淹死在自己的嘔吐物裏的男仆，對霍姆斯說道，“我們也先返回協會那邊吧，你有沒有想要單獨問我的事情？”

  ??“我現在好奇的東西都與你的真實身份和為何要隱藏有關……這些事情如果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的話我可以現在問麽？”霍姆斯也終於注意到了男仆的慘狀，用法師之手把他提溜了起來。

  ??羅特搖頭苦笑道：“我已經決定放棄隱藏了，在這方麵沒什麽不好讓人知道的了，那就先走吧。”

  ??二人留下了那兩攤不知如何處理的活肉餅，也向著協會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們處於厭惡感不願去多看的，原本是馬爾卡夫人的肉餅正在偷偷吞食伯恩留下的血液，在羅特和霍姆斯離開之後，它努力舔幹淨了所有的血液，似乎“迷茫”了一陣，隨後朝著城市的方向，或者準確來說是羅特的方向緩緩地蠕動了起來。

  ??“劍聖約爾的劍術基礎都是你教的？”

  ??“我其實並沒有教過他任何劍術，硬要說教了他些什麽，也就是把我自己學習劍術的一些經驗交給了他吧。在約爾第一次揮舞木棍的一瞬間，我就立刻理解了他不是我可以教導的存在，所以我隻能和他分享一下我自己的學習方法與經驗。但是約爾堅持要稱我為師傅，我也就接受了這一點並且為之而努力了。”

  ??“對方是約爾的話，你說的話我也能理解啊，那樣的天縱奇才……但我聽說約爾返鄉之時，你在腿上有傷的情況下還在純粹的劍術較量中擊敗了他，最後還教導了他一番。”

  ??“與其說是擊敗，不如說隻是擊退了他吧。”

  ??“那也很了不起了！”

  ??“不不不，你沒弄清楚一件事，那場突然的較量是在雙方都沒有使用任何超凡力量的情況下進行的。不是約爾壓製自己的超凡之力到和我同級，而是不使用任何超凡之力，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為了更純粹地比試劍術？”

  ??“當然不是這樣！對了，霍姆斯你總的來說是一個法師啊，那應該是會不懂。使用超凡之力的劍術和不使用超凡之力的劍術之間的差距可不隻是威力大小而已，單純地肌肉運用的技術和兼顧鬥氣或者內力的運轉的技術之間已經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係統了，相互之間隻有參照作用而已！做個不夠恰當的比方，這就像秦漢人的某些武術流派中，拳術鍛煉是劍術或者槍術的基礎，然而前者與後者之間雖然道理相通卻不能直接套用，隻能化用一樣。”

  ??“那究竟是什麽原因？”

  ??“像這樣問問題真的會讓你笑得這麽開心麽……咳，抱歉。真正的原因是隔了這麽多年他不知道我那時的超凡之力到底是一個什麽水準，不知道該壓到什麽境界才合適。境界太高了萬一直接把我打趴下他會覺得自己害我丟臉，境界太低了又顯得好像是他壓境也能和我戰鬥……雖然我覺得他本來也能做到，隻不過這樣他也覺得會害我丟臉。就算我對於自己比不上約爾是沒有任何不好接受的地方，但約爾的目的是要讓我這個師傅在同伴麵前露臉。”

  ??“所以他才會在徹底不使用超凡之力的情況下與你較量劍術，那麽最後略輸一籌也是因為放水……不對，是因為他從來沒有過內力不夠用的時候，所以突然不用超凡之力了技術上反而出現破綻了，這樣才能全力地輸給你……”

  ??“說真的這樣的風頭我寧肯不出，但是約爾開心的話就沒辦法了，唉。而且他可是約爾，就算是太久沒有在不用內力的情況下揮劍也不應該被我壓製才對！真是……”

  ??“但後來聽說你又教了約爾一點什麽，這可是有貴族劍士萊特見證的，那又是怎麽回事？”

  ??“和以前一樣，我隻是把自己一點，嗯，另辟蹊徑的練劍方法教給了約爾，並沒有真的如何指點他劍術。我的方法約爾看上幾眼也就學會了，而且以後肯定也能比我用的更好，沒什麽好驕傲的。”

  ??“……我倒是覺得能把學習方法教給徒弟的師傅其實要比隻教技術的師傅要強的多。”

  ??“就算是恭維我也很開心，謝了。”

  ??羅特與霍姆斯為了改變心情，一邊聊著一邊走到了馬爾卡城的冒險者協會，此時協會中已經有從伯恩那裏聽說了一個大概後忙亂地開始聯係上層的員工在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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