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莉潔莉特的計劃後，羅特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矛盾。

  ??“莉潔莉特，如果連僵屍你都能將之吸成灰塵，那麽剛剛死去的屍體呢？”

  ??莉潔莉特笑意中帶著揮不去的血腥味：“那可不一樣，僵屍身體裏可是沒有生命力這種東西的，但剛死去的人生命力可不會立刻就消失，不如說正因為不會立刻消失的麻煩特性才會有不死族的出現。複活的奇跡也是一樣的道理，隻有對生命力還未散盡的屍體施展才能稱為是正當的奇跡呢。”

  ??似乎是勾起了什麽回憶，莉潔莉特額外說了一句。

  ??“我知道現在在阻止你也已經晚了，但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充滿矛盾麽？”羅特問道。

  ??戰爭一觸即發的緊張態勢並不是莉潔莉特造成的，她隻是踢走了卡住巨石的小石塊而已，順勢而下的戰爭之石已經不是她能阻止的了。

  ??羅特現在很想改變這個幻境的進程，盡管他不知道這能否真正的改變過去，但這一次與其說是他錯過了機會，還不如說從一開始就無從下手。

  ??與科謝的戰鬥和現在即將爆發的戰爭完全不是一個層麵上的東西，一個局外人的力量在這種大潮麵前太渺小了。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地方，對羅特來說更重要的還是莉潔莉特本身。

  ??雖然名為戰爭的炸藥桶不是她準備的，點燃導火索的人也確實是她，這樣和她親手殺人區別真的很大麽……對於普通人甚至吸血鬼來說可能存在精神性的差別，但莉潔莉特給羅特帶來的印象卻令羅特產生著不一樣的想法。

  ??退一萬步來說，反正都要造成大量的死亡了，她幹嘛不幹脆直接用戰場上的屍體來恢複實力？

  ??“啊呀，看來你產生了很多的誤解呢~”莉潔莉特搖頭笑道，“這場戰爭確實最終會產生許多的死者，但你覺得即將發生的這場戰鬥會死很多人麽？洛克蘭的軍隊因為我已經變得十分虛弱了，這不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而克夫雷的軍隊也不存在進行屠殺的必要。這場戰爭的根本目的是獲取利益，雙方都不會做出損害籌碼的價值的事情吧。實際上如果克夫雷那邊的將軍可以更加果斷一些，比如在今晚就發動進攻，洛克蘭的軍隊很可能直接會投降哦？不過既然產生了拖延，也就必然會給這邊留下求援的時間，事態可能會變得更加混亂，這也正適合我的計劃就是了。”

  ??“至於我的做法是矛盾的……哈，你是指沾染上無辜人的鮮血的這件事吧？先不說士兵能否算作無辜的人的這件事，這場戰爭打個比方的話……對了就用礦洞打比方吧，這就像是即將爆炸的礦洞呢！想要阻止礦洞爆炸就隻有暫時放棄采掘，但在這次衝突中，哪一方都有決不能放棄的東西留在了礦洞裏呢，不僅是礦洞本身帶來的利益，更有許多人的榮譽，體麵和身家性命，所以它早晚是要炸的。既然如此，讓它在對我方便的時候先小小地炸上那麽一次不也很好麽？而且說不定因為我的行為，這場戰爭最後的死亡人數會少上一些呢，這你也說不準呐！”

  ??羅特想不出反駁的話來，他也看開了，不管幻境的主人是誰，這裏應該都不會是他/她想要改變的點才對，總不能真就那麽無聊想要看看這場戰爭最後是多死了幾個還是少死了幾個吧。

  ??看著羅特沉默，莉潔莉特得意道：“人類作為個體雖然經常讓人意想不到，不過作為群體的時候你們幾乎就沒有過改變，我是見得多啦！”

  ??羅特搖了搖頭，看向了睡著的潔麗，莉潔莉特的聲音忽然在他腦海裏響起：“她早被你吵醒啦！你就沒壓低過自己的聲音！”

  ??羅特忙在心裏想著，“這樣沒問題麽？”

  ??“就是發現她醒了我才要跟你說那麽細，省得我再解釋一遍。我也是臨時想到，她這人多認死理你也看得出來吧，要是我主動跟她解釋她反而不容易接受。像這樣正好，偷聽來的東西總是會讓人類覺得更可信，我就沒見過例外，你們這個種族整體上就別扭的很啊！”

  ??莉潔莉特臉上幾乎就寫著“計劃成功”這四個字，對羅特說道：“總之在這兩天你們安靜等著就好，時機到了以後我回來找你們的！”

  ??羅特目送著莉潔莉特化為蝙蝠飛走，心中有些振奮。

  ??不是因為她的計劃，而是因為利斯塔的幻影。

  ??在利斯塔那邊，這場對話並沒有這般進行。

  ??哪怕聽不見聲音，隻看表情羅特也知道，在那邊莉潔莉特隻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計劃就贏得了利斯塔的讚賞，對話很快就結束了。

  ??而多虧了利斯塔是個毫無慎獨概念的人，哪怕他不敢真的對潔麗下手，但趁她睡覺偷看是免不了的，羅特也順便通過他看到了他那邊的潔麗的狀態。

  ??羅特也不敢說自己是一個很細膩的人，正常來說恐怕難以通過一個人睡顏看出太多東西，但現在有這對比，他真就感覺自己這裏的潔麗看起來要比利斯塔那邊的輕鬆很多。

  ??他覺得自己可能找對了方向。

  ??之前的冒險者可不會知道妄逝之境這個神術，更沒有羅特這樣的親身經曆，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毫無概念的他們都不知道有幾成能保持冷靜地堅持到這一步。

  ??想起了範海辛的耳語。

  ??會是你麽？

  ??羅特覺得，就是我了！

  ??在血與暗的渦流中，那位莉潔莉特正在研究著之前從羅特身上得來的肉塊。

  ??“改變這個幻境又不能真正的改變過去，這一切到底有什麽意義呢……”察覺到羅特想法的她搖頭苦笑，“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範海辛把我卷到這裏來的意義，你又怎麽猜的出來。”

  ??噗嘰。

  ??手中的血肉中有一半因為她的分心而破裂，化為一股不受控製的血氣四處亂竄，給原本與血色勢均力敵的暗色造成了極大的混亂。

  ??血色在這場旋渦中的勢力因此暫時擴張了許多，然而那股特殊的血氣很快就在自己魯莽的行動中消耗殆盡，而源源不斷的暗色很快就又開始了反撲。

  ??那位莉潔莉特沒有試圖抓住這個機會做些什麽，而是任由暗色將血色原本打下的地盤重新奪回，隻是重新維持在了一個相互平衡的狀態。

  ??不管怎麽嚐試，徹底清除都是不可能的，最後隻是白白浪費了有限的力量而已。

  ??不過莉潔莉特不懂得氣餒。

  ??哪怕可以精確地計算出自己的死期，她也會開心地堅持到那一天，看看自己的計算是不是真的準確無誤。

  ??更何況，此時已經出現了一點小小的變數呢？

  ??“不管那個羅特最後想做什麽，能不能做成，我都欠他一個人情呢。”莉潔莉特注意到羅特在幻境中的意識進入了睡眠，便偷偷又接近了他一次，多拿了一些肉塊——反正看他的樣子也不是自願被這東西纏上的。

  ??“得省著點玩，這東西再生得挺慢的。”

  ??莉潔莉特口中的襲擊，在兩天後才到來。

  ??羅特多少鬆了口氣，因為城中的恐慌情緒幾乎沒有得到有效的控製，同時果然也有人把這古怪的“瘟疫”與時間上十分巧合的潔麗一行人聯係到了一起，其中莉潔莉特這個當天一起出現但隨後就消失的人更是可疑，當然她本來也沒打算隱瞞這點。

  ??但令羅特想不通的是，竟然不是此地的領主派人來抓他們，而是恐慌的民眾們把他們住的旅店給圍住了，他們沒有真的動手的唯一原因就是領主派來監視狀況的衛兵。

  ??而當克夫雷的軍隊來襲的消息不知被誰散播開來之後，羅特預想中最壞的情況，既情緒失控的民眾衝進旅店的事態也並沒有發生。

  ??當群情激奮的民眾有了點要暴動的苗頭之時，衛兵們並沒有阻止他們，反而是自己先跑走了。

  ??衛兵們也許隻是想要歸隊而不是逃跑吧，但失去判斷力的民眾是否能理解這一點就是另一個問題了，就結果來說這引發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暴亂。

  ??從結果上來說反而是領主保護了他們，這讓羅特十分意外。

  ??和隻能不住地祈禱的原村姑潔麗不同，和利斯塔那精神緊繃的幻影也不同，羅特此刻帶著謎一般的旁觀者視角觀察著城中居民的行為。

  ??是受到了莉潔莉特之前的話語影響嗎？還是隻是單純地打發時間呢？羅特自己也說不清楚。

  ??要是衛兵嚐試去阻攔民眾，或許反而會讓他們想要衝進來吧？

  ??羅特從旅店二樓的窗口看著那些無頭蒼蠅一般的市民，對於“人類作為群體幾乎沒有改變”這句話又信了幾分。

  ??雖然他這也是第一次嚐試觀察人群，不過這實在是太好懂了。

  ??如果是隨便哪一個陌生人的話，要羅特立刻去預測對方的下一步舉動可能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也許有些人有那個瞬間推理出他人性格的能力，但羅特自覺做不到。

  ??但當人的後麵加上了群字，事情突然就變得簡單了很多，感覺隻要願意，經過一點練習連他都能掌控人群。

  ??隻是如何把人變成人群就是另一個問題了，嗨，雖然是為了打發時間但自己這是在想什麽呢？

  ??羅特忍不住哼笑了一聲，把潔麗嚇了一跳。

  ??“奇怪，你們這怎麽這麽清靜啊？”莉潔莉特在這大白天化為一團霧氣溜進了旅店房間。

  ??“清靜？”

  ??“就是說一個看著你們的人都沒有啊！太奇怪了吧？潔麗，你們這的領主真的很能幹的麽？”莉潔莉特回答了羅特後又對潔麗問道。

  ??潔麗收起了用來祈禱的光之神神徽（中心一個光點，周圍伸出六個放射的角成星型，既寓指太陽的光芒，也可以看作是星星，代表著從強烈到微弱的一切光亮），握著拳頭說道：“領主大人他！領主大人，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吧……”

  ??“誒……但是不僅是這邊，連軍隊裏也什麽應對的舉措都沒有，貧血的士兵們可都毫無士氣啊，他總不至於帶著自己的騎士對著大軍死亡衝鋒吧？有這幾天時間正常來說應該有機會做點什麽的，但現在他能做的好像也就是死守城池了，我覺得這樣子守不住一天。”莉潔莉特不解道。

  ??羅特算是搞不懂莉潔莉特到底怎麽回事了，前幾天在村子裏安慰潔麗時好像還挺善解人意的，現在情商又突然降低了一般，連忙開口道：“先別說這個了，我們怎麽過境啊？”

  ??“我本來預留了時間來對付應該會看著你們的人來著，結果這完全沒有啊！”莉潔莉特坐在了潔麗的床上，“現在克夫雷那邊的軍隊正行軍呢，還帶了兩個實力接近傳奇的法師，想要溜過去可不太容易，至少等打起來吧。因為洛克蘭這邊完全沒有做出像樣的準備，戰況會比我預計中的更加一邊倒吧，不夠混亂的話我可能沒辦法不被發現地帶著你們倆過去了。”

  ??羅特多少感受到了莉潔莉特對洛克蘭這位領主的失望，問道：“這樣的話會不會很糟？”

  ??“也不至於，就是沒法再去那邊的軍隊裏裝神弄鬼了，可能礦洞那邊警戒也會變高……唔，潔麗，羅特，你們覺得那些為了元素石而來幫助克夫雷的法師算不算無辜之人？”莉潔莉特苦惱道。

  ??潔麗聽到這裏激動道：“他們怎麽能算無辜！克夫雷可是犯了叛國重罪的人，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違背了光之神的教義，他就更是一個背神之人！那些法師如此借勢作惡，怎麽算的上，無辜……”

  ??潔麗說著說著意識到了什麽，羅特在她鬆開的手上看到了緊握神徽造成的壓痕。

  ??“啊，這樣就簡單了，我可以適當地吃幾個吧？”莉潔莉特露出了無邪的笑容。

  ??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意味著什麽的潔麗再次握緊了拳頭，用手指撫摸著神徽的壓痕。

  ??羅特猶豫了一下，對潔麗說道：“禍福無門，惟人自召。那些法師死在莉潔莉特手裏也算是惡有惡報，也就是天意……嗯，應該說是神意吧。至於他們是死於騎士的劍還是吸血鬼的牙，其實都沒什麽區別吧。”

  ??潔麗瞳孔一縮，不發一語。

  ??“哦！旅行者！你家鄉的諺語嗎？”莉潔莉特興奮道，“不過有一件事我要好好糾正你一下，那就是我早就不用牙來吸血啦，其他吸血鬼裏也有覺得這樣太野蠻和認為這才是吸血鬼的優雅的兩派哦！”

  ??羅特聽她這麽說想試著改口，但想了一下卻愣住了：“那不用牙我該說什麽？”

  ??“你……誒？”莉潔莉特自己也愣住了。

  ??“你，你等一下，那個，手……誰都有手！翅膀……吸血鬼又不是鵝！那個，拳不對，鞭，唔這是我的個人興趣，杖……”莉潔莉特徹底迷茫了。

  ??潔麗突然開口道：“騎士，也不都是用劍的啊……”

  ??“啊我懂了！就是一種象征對吧！雖然用錘用槍的騎士其實更多，但是提到騎士就會想到劍！那不好意思，羅特，我收回剛才的糾正！”莉潔莉特恍然大悟。

  ??羅特看向了潔麗，她微笑著對羅特點了點頭。

  ??好像平靜下來了，是自己的說法幫到她了麽？

  ??羅特希望如此。

  ??“威肯王國的洛克蘭伯爵！蘭坦國的西克羅夫伯爵向您問好！”一個被法術加持的聲音突然傳遍了全城。

  ??“開始戰前宣傳了啊，畢竟這邊本來就士氣低落，民眾恐慌，這樣喊話幾句真打起來的時候可能就一錘定音了呢。”莉潔莉特趴到窗邊說道。

  ??生在聯合王國的羅特不知道人與人的戰爭應該是什麽樣的，想象了一下問道：“要是民眾對領主有信心的話，這種喊話應該不會有太大作用，但現在就不一樣了……不，就算是沒什麽作用也不能說一定不會有聽信對方言論的人，這種散播聲音的法術不能攔截麽？像是隔音結界之類的……”

  ??“我尊重您為國盡忠的決心，但一個優秀的領主應該以人民為重，認清現實……”那個聲音仍在說著。

  ??莉潔莉特搖頭道：“哪有為了這個就布置能覆蓋全城的隔音結界的人啊哈哈，不過幹涉這種法術應該不難，為什麽這樣放任呢……”

  ??潔麗眼前一亮道：“難道是領主大人的計策！”

  ??“不不不，哪有這樣的計策啊，示敵以弱那也要自己留有一張底牌才行吧？他的底牌在哪啊？你看站在原地聽對麵喊話的那個人，還有那個，全都一臉驚恐不是麽？”莉潔莉特指著市民們不認同道，“不過要真能給我個驚喜也好，潔麗你一直說他是個好領主，所以我才有點期待的，能不讓我失望最好啦~~”

  ??羅特突然想到，莉潔莉特突然變得不那麽照顧潔麗的感受，會不會是因為這個洛克蘭領主的表現讓她失望了，她才也順帶對潔麗有些生氣呢？

  ??這樣一想其實挺喜怒無常的，但羅特卻不知為何感覺抓到了訣竅一般。

  ??“言盡於此！如果您仍然執迷不悟，不願為自己的士兵和領民考慮的話，我也隻能遺憾地履行我的職責了！”那個聲音的最有一句似乎被加持了特殊的效果，餘音不住地回蕩著。

  ??莉潔莉特拍了拍窗框道：“哦！終於要開打了，洛克蘭這家夥最好是……”

  ??莉潔莉特話音未落，遠方克夫雷領與洛克蘭領的邊境處便有一股極其強大的鬥氣突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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