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耕餘閑練》下
作者:組組組組組長      更新:2021-07-28 19:18      字數:7140
  約爾給威爾斯福長老和羅特都留下了聯係自己的方式,隻不過和羅特的神奇羊皮紙比起來,長老手裏就隻有一個鴿子魔偶了。

  ??長老雖說也知道羅特的情況更加需要隱秘的聯係方式,而他就住在村裏養老,正常來說也不會有什麽要緊事,但此刻也多少有些埋怨約爾對自己這個爺爺太過敷衍。

  ??自己這封信萬一被別人截下來看了,監視教會的牧師,給約爾打小報告,傳出去這張老臉以後往哪擺啊。

  ??看著鴿子魔偶在身上浮動著魔紋,披上了一層迷彩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後,長老一邊思考著有沒有可能想辦法從那個年輕牧師口中套出點話來一邊走向了自家後門,卻發現今天的女仆正驚慌失措地在後門附近轉來轉去。

  ??長老心裏頓時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不,不得了啦老爺,牧師,那個牧師被書吃了!”

  ??金澤現在正在反省。

  ??沒錯,必須要反省,很明顯接下來這本書的作者的過去就要牽扯到一個域外邪神的本尊了,那樣的記錄難道是可以隨便讀取的麽?

  ??在真神仍然沉睡的現在,哪怕是在教堂裏麵進行讀取都不能說是完全安全的,更何況自己竟魯莽到了在一個農村的民房裏窺探這種絕密?

  ??好的,反省也反省完了,接下來是什麽?

  ??他要怎麽才能觀看那場凡人忤逆邪神的大戰?

  ??不要誤會,他的反省當然是貨真價實的,但是事已至此對不對?既然自己已經被這過於沉重的過去拉了過來,那不趁機解明真相豈不是浪費了這天賜良機?

  ??金澤現在全身都被灰色的煙霧所包裹,這種東西他非常熟悉,幹涉過去的神術總是會伴隨著灰色的霧氣,和未來係的神術會產生藍色的閃光一樣,算是特征一樣的事物。

  ??霧氣未必真的是霧氣,灰色也未必是灰色,人類終究是被肉做的罐子所囚禁的可憐靈魂,隻能用有限的感官與精神去感知世界。

  ??不管做過多少研究也完全不清楚原理,但金澤根據經驗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即使被這段過去拉了過來,他最多也隻能算是一個旁觀者,想要突破這層牆壁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尤其是金澤本人也不想突破這層牆壁,想要真的把他單方麵地拉進過去的時空所需要的實力可不是凡人能夠觸及的。

  ??那個域外邪神也許會有這個能力,但祂幹嘛要把人拉到自己吃癟的時空來?金澤作為這個世界的人可沒有半點幫助祂的意思,同時他也沒有軟弱到會被邪神利用的地步。

  ??在接觸到更多的信息之前胡思亂想是毫無益處的,金澤利用自己的經驗,調動著意誌,讓自己在灰色的霧氣之中“行走”了起來。

  ??走了數步之後,霧氣漸漸變成了山壁般的形狀,越是前進就越是凝實,狹窄的山穀……

  ??嗯?這和之前讀取到的進入邪教巢穴的道路很像啊?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眼前霧氣猛然散去,如撥雲見日,耀眼的劍光擦著金澤的臉頰略過!

  ??他下意識的一偏頭,隨後一個長得和羅特極像的,身穿紺色長袍的秦漢人身隨劍走,無視了金澤,追蹤著一個看不清形象的存在而去。

  ??金澤自然是看過羅特的畫像的,一眼認出後第一反應是輪回轉世,但隨即他就意識到了不對。

  ??順序不對!

  ??窺探過去可不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應該是抽絲剝繭,層層遞進才對,就如同最初自己處於無限的灰霧之中,經過努力才漸漸能夠看到景象一樣,自己沒理由第一眼就可以看清對方的臉!

  ??那麽這是怎麽回事?是有意誤導?不可能,刻意到這種程度簡直就是在騙傻子,能走到這一步的人怎麽可能會被這種拙劣的手段所騙?

  ??但若不是在誤導……

  ??最早從這本書上學習劍法的,或許就是那個羅特吧……

  ??正思考著,一股溫熱從臉頰留下,金澤伸手去摸,發現自己的臉上被劃開了一個口子。

  ??唔,是剛剛被劍光劃到……不對啊,自己現在對於過去的人來說應該不存在才對啊!

  ??正當金澤開始有些驚恐的時候,被“羅特”所追逐的某物竟然掉頭朝著金澤衝了過來!

  ??金澤立刻就意識到了怎麽回事——這個存在也許就是那邪神,這是想要借用自己來脫身!

  ??無論是自己幹擾了過去,還是邪神通過自己侵蝕了現實,對於金澤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態,他確實不介意和邪神合作,但前提那得是一個虛弱的,除了答應他的條件以外別無選擇的邪神才行!

  ??把一個全盛期的邪神放到現在的世界中,那簡直就是雪上加霜,邪神肯定隻會想要盡快從這個世界脫身,過程中是否會對這個本來就已經因為汙穢而千瘡百孔的世界造成什麽損害祂不可能會在意!

  ??須臾之間,金澤就做出了決定,身邊的灰霧被編織成網,如果那個邪神真的撞了上來,他就算犧牲自己也要困住對方!

  ??他對於真神的信仰或許已經沒有那麽堅定了,但他仍舊是這個世界的牧師,這是在數百年的轉生之中支持著他的信念。

  ??……同時他也不是完全放棄了求生,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還不如做出魚死網破的架勢,許就能把這邪神嚇走,反正這個邪神本來也就是栽在這段時空中的,他也不用非得為這場戰鬥做出什麽貢獻。

  ??可惜邪神的舉動完全沒有如他所願,仍是衝向了金澤。

  ??灰霧所作的網幾乎沒有起到任何阻攔的作用,在這個過程中金澤也漸漸看清了這邪神的麵貌。

  ??祂從總體上來看是一條巨大的蟲子,身體兩側長滿了蜈蚣一般的步足,然而身體本身卻不像蜈蚣那樣由多個體節構成,反而渾然一體,好似一個灌滿了肉的大腸。

  ??不合理的身體結構給目擊者帶來了一種強烈的不協調感,僅僅是看了這一眼,金澤的身體多處就長出了數條蟲腳,瘙癢難耐。

  ??但他沒有時間去祛除身體受到的汙染,因為長在這恐怖的蟲子正前方的,扭曲,悲傷,憤怒,狂躁的巨臉已經對這他咬了下來!

  ??金澤的意識受到縈繞在這蟲子邪神身邊的力量的衝擊,恍惚間竟看到了未來。

  ??一張長滿利齒的巨嘴咬破了金澤原本坐著看書的那張椅子,一個巨大的人臉從不存在的孔洞之中鑽了出來,在頭部整個露出來之後,冷厲的劍芒斬斷了祂的身軀,但終究沒能了解祂的性命。

  ??邪神毫不猶豫地繼續破壞著周遭的時空,從這個世界中逃了出去,隻留下了一個可怕的,吞噬一切的空洞。

  ??而這個未來,正漸漸成為現實!

  ??金澤心中充滿了絕望,精神力量大幅縮小,之前被他隔離控製起來的那個瘋狂的意識隨即逃了出來!

  ??在那個意識出現的刹那,蟲子邪神便發出了無聲的咆哮,極致的憤怒幾乎淹沒了已經變得軟弱的金澤,卻偏偏傷不到之前被金澤徹底壓製的瘋狂意識。

  ??這個意識隨即開始與蟲子邪神產生了融合,無論這個邪神如何掙紮都沒有作用,仿佛這本來就是祂身體的一部分,現在隻是在回歸原樣而已。

  ??於是瘋狂一時占據了邪神,讓祂停止了一切有意義的舉動,祂所創造的未來侵蝕現實的進程也隨之停滯。

  ??這個停滯隻有一瞬。

  ??但這一瞬卻是致命的,因為那已經觸及神域的劍芒已然趕到,將邪神斬成了五段,同時也擊碎了祂勾勒的未來,將那個世界線打成了碎塊。

  ??然而幾乎已經完成弑神壯舉的“羅特”的樣子看起來卻並不樂觀。

  ??他不是用正常的手段到達神域的,數種最頂尖的內功之間有的相互配合,有的相互衝突,正是這矛盾的旋渦所產生的近乎暴走的力量才把他推到了這個境界。

  ??而作為凡人,即便暫時到達此境正常來說也不可能隨意觸及神祇,但他獲得力量的過程與這蟲子邪神的眷屬息息相關,因果之線的牽扯塑造了這個專門針對這一個邪神的弑神之劍。

  ??即便有《參天訣》的天丹修補身體,有《拙法》鞏固身軀,還有《遏江流》強行控製著奔騰的內力,還有《奉劍》的劍芒沒有上限地消耗著內力,他的身體也還是瀕臨了極限。

  ??就在“羅特”拖著破破爛爛的身體,打算對邪神斬出最後一劍的時候,一個黑冠黑袍的人突然如幻象般穿過了金澤,走到了“羅特”麵前。

  ??金澤意識到,這才是在正常情況下過去的人與他之間應該發生的情況,處於不同時空的他們彼此之間都是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的存在,大部分情況下金澤都隻是單方麵的觀察者,能夠意識到自己被觀察就已經說明那個存在很了不得了。

  ??哪像剛才,金澤這個旁觀者差點被碾死……

  ??不過這個很可能就是那個邪教教主的家夥,作為境界最低之人何來的膽氣擋在“羅特”麵前?他可不覺得“羅特”會為了這個家夥有半點猶豫。

  ??“你覺得自己現在的力量都是誰給的?不過是一個棋子,盡好棋子的本分!真讓你殺了祂我的謀劃豈不都成了一場空!”

  ??但就是這個連金澤的注視都沒有發現的教主,卻隻靠一掌就打破了已經身處神域的“羅特”體內本就岌岌可危的力量平衡,四個同樣穿著紺色長袍的人形虛影從“羅特”身上竄了出來,金澤注意到這四個虛影的臉他是看不清的,隻有掌握著劍芒的那個本體仍舊是羅特的臉。

  ??有三個虛影在離開身體後就如水中的泡沫一般漸漸消失在了空間之中,隻有一個鑽入了蟲子邪神的一塊殘軀之中,那塊殘軀隨即發生了變形,慢慢變成了一個扭曲慘白的人形。

  ??教主對那個人形說道:“你與我之間雖然目的不同,卻也可合作,隻要你幫我製服祂,我就助你回到我們的世界!”

  ??那人形發出了蟲鳴般的噪聲,這噪聲起初刺耳,但漸漸變得有些像是人聲,最後完全成為了話語。

  ??“我早就在與你合作了,區區凡人,真的認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麽?”

  ??教主對此並不在意:“我何苦要去掌控一切?隻要最後的結果合我心意,那不就萬事大吉?”

  ??“明明剛才還對另一個我大發雷霆?”人形譏笑道。

  ??“此一時彼一時嘛。”教主笑道,“賭徒也會對骰子發火,但這又不代表賭徒真的有能力控製骰子。”

  ??人形仍舊不屑道:“這等心智也妄想掌控神力?我便是幫助了你,你難道就不會成為我神複蘇的食糧麽?”

  ??“你若不幫我,就一定不可能再見到自己在意的人,若是幫了我,至少就還有與她長相廝守的機會,為何不賭上一賭?”教主仍舊堅持著自己賭徒般的邏輯。

  ??“……也好,我又沒什麽損失。”人形冷哼一聲,指著已經失去意識的“羅特”道,“他已經沒用了吧?你不如先把他送回去,向我證明你確實有這個能力。”

  ??教主有些意外道:“你已經獲得了神軀,還會在乎他麽?”

  ??“隻是看他不順眼而已!”人形有些不耐煩。

  ??“那我殺了他也是一樣的吧?”教主伸手道。

  ??人形大怒:“我說過了要你證明你有送我回去的能力了吧!”

  ??教主沒有留手,輕輕一推,“羅特”就從這個時空掉到了邪教的祭壇上麵。

  ??金澤也跟著被一起牽扯了過去,他有些遺憾不能知道接下來那兩人都做了什麽了,但也因此確定了這個長著羅特的連的秦漢人就是《耕餘閑練》的作者了。

  ??這時,一個聲音在金澤的腦海中嗡嗡響起。

  ??“謝了。”

  ??金澤恍然大悟!

  ??自己讀取到作者在漕幫的過去時受到的攻擊原來就是那背叛了邪神的眷屬為了誅殺邪神所做的準備!

  ??難怪它會跟教主說自己早就在和他合作了……

  ??把“羅特”送回來也是為了這個麽?畢竟如果“羅特”沒有寫這本書,自己就不會看到這本書,不會讀取到那段過去,不會被瘋狂的意識攻擊,也就無法把那個意識從未來帶回到過去!

  ??那麽現在的羅特,還有未來劍神約爾……

  ??不,自己不應該過度思考,對方不可能連這一步都算到,畢竟它一個眷屬若是都有這種能力,那麽域外邪神本身也就沒理由會被這種陷阱算計到了。

  ??在金澤的注視下,身體經脈已經破敗不堪,勉強保住了一條命的“羅特”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這是……我在哪?”

  ??在這個可憐人問出這句話的瞬間,金澤感覺自己的意識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扯,他知道自己這是要返回自己所屬的時空了。

  ??看來後麵的故事就還是隻能靠讀取的方式來獲知了,不過也無所謂了,之後會發生什麽猜也猜得到。

  ??無非就是作者拖著重傷的身軀開始了新的生活,最後歸隱田園,為了保護農民們寫下了《耕餘閑練》,把修煉門檻極低的《奉劍》之法也記載進了書中,最後輾轉到了羅特手中……

  ??嗯,為什麽作者的臉會變成羅特的樣子還是需要確認一下的,雖然可能也沒什麽必要……

  ??在金澤重新出現在椅子上的時候,還沒等他有機會再碰一下書,一聲穿透耳膜的尖叫就打斷了他的專注。

  ??“啊啊啊啊啊!人!人又回來了!大變活人!說沒就沒,說有就有!啊啊啊!”

  ??是長老的那個“女仆”麽?哇這個聲音簡直,頂的上寶石級的聲波法術!

  ??“冷靜下來!那個,你是,對了,盤約克家的媳婦?你先回房間冷靜一下……”長老還是相對比較冷靜的,沒有跟著一起慌亂,還試圖安撫被嚇到了的“女仆”。

  ??但是她卻毫不領情,甚至衝出了家門開始狂奔,一邊奔跑一邊喊著“大變活人!”。

  ??金澤和長老相視,都尷尬地笑了一下,隨即金澤意識到自己要是現在不去讀取這書被寫出來之前最後那一段過去的話,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沒關係,書就在自己手裏,隻要一瞬間……

  ??……在作為邪教的傀儡而生活的那段時間,我的身體似乎被多次改造過,後來又經曆了那一場大戰,早已殘破不堪。我的意識也是一片混亂,對自己的過往也已經記不太清,家人……就算還活著,我又還怎麽能與他們相認呢……

  ??唔,就快了,就快到他決定寫書的時候了吧?

  ??“天啊,你臉上都是血!”

  ??這句話打斷了他的讀取,因為他的思想不由得對這句話產生了反應。

  ??臉上的血,之前被劃傷,那個完全體的“羅特”的攻擊有穿越時空的能力……

  ??不,等一下,現在可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身體老化的速度很快,似乎有點嚇到村民們了,真是對不住……對於收留了我的村民們,我有些擔心,萬一遇到亂世他們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寫一本書吧,我可能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教導他們了……真希望,可以過一個正常的人生……

  ??唔,怎麽都是一些感想,讀不到麽?還讀不到他在書裏寫下自傳的那個時候麽?

  ??威爾斯福長老從他手中奪走了《耕餘閑練》。

  ??“啊!”

  ??金澤幾乎就要出手,但還是忍下來了。

  ??長老也顯得十分緊張,但他還是說道:“我已經通知過約爾了!我不知道你,呃,都遇到了什麽,但是這件事必須告訴約爾,我看得出來你還有別的目的,但我,我不能再讓你這麽讀下去了!想要再看這本書,等到約爾回來之後,你,你再和他商量吧!”

  ??原來之前他那古怪的舉動是在向約爾報信,唔,雖然其實早就知道了但當時我並沒有在意這點小事,畢竟那時他也沒有不讓我繼續讀這本書的意思……金澤不禁有些後悔。

  ??可現在他也不敢再去把書搶回來,若是惹惱了約爾別說未來劍神本人了,已經神經過敏的教會都不會放過自己,畢竟自己和過去派牽扯頗多……

  ??金澤努力收斂心情,用十分生硬的笑容對威爾斯福長老告別道:“抱歉給您添了麻煩,我這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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