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將矛頭直接轉到了陳十一的身上。

  陳十一一臉淡漠，這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化作陰魂的老太太身邊。

  停下步子，他轉過身來盯著於淩那張臉，一字一句道：

  “你敢發誓嗎？”

  再次麵對陳十一眼中的冰冷，於淩咽了口口水，扯了扯她有些亂糟糟的頭發，咬著牙道：

  “我有什麽不敢？我現在就發！”

  想著陳十一口中說的五十萬，她緩緩將手舉過頭頂，狠狠道：“我發誓……”

  說完這三個字，她就停住了。

  既然老太太的鬼魂都存在，那麽神仙是不是也有？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假誓一旦發下，到時候誓言應驗可怎麽辦？

  不過一想到那五十萬，她心下發狠：“誰也沒見過老太太的鬼魂，怎麽就說那哭聲是她的，說不定是外麵的野貓呢。”

  瞪了一直盯著自己的陳十一一眼，她繼續道：“我發誓，如果我剛才說得有半點假話，我就不得好死。”

  陳十一笑了，一隻手搭在了身邊陰魂的肩膀上。

  於淩一臉惱怒：“你是不是有毛病，你笑什麽？”

  幽冥氣順著右手送到華金枝的體內，老太太的身影一點點從透明轉變為可見。

  雨水順著她的頭發、衣衫，緩緩滴落在地上。

  她保持著大雨之中那死不瞑目的模樣，臉色青紫，猙獰而又恐怖。

  陳十一收回了右手，想著大叔口中的故事，看著滿臉恐懼的於淩再次冰冷開口：

  “於淩，你現在，還敢再發一次誓嗎？”

  如同有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於淩隻覺得滿腦子都是嗡鳴聲。

  像是又回到了那天的大雨當中，老太太坐在躺椅上，天空中的雨水不斷滴落在她的眼裏，嘴裏。

  她看到老太太的嘴巴一張一合，發出像是生鏽的齒輪轉動的聲音。

  她不知道老太太是在讓他們救她，還是在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不過想來，應該不是讓自己這些人去救她的。

  當時的她，看著苦苦掙紮等死的老太太，眼中隻有快意。

  “你總算是死了！”

  這是她看到大雨中躺著的那個枯瘦身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而且她還知道，身邊老太太的幾個兒子兒媳，跟她的想法是一樣的。

  他們早就盼著她死，老東西沒什麽用，反倒是給他們幾家增添負擔。

  沒有人想養著她，也沒有人願意分出時間去照顧她，哪怕她一直都是自己在照顧自己。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從來都不在他們的想法中。

  不過如果這個老東西能多些房子拆除補助，或許他們會當成個寶。

  可當她最後的價值都被榨幹之後，已經無法為他們提供任何幫助，反倒是需要他們去贍養的時候。

  他們，隻會當她是累贅。

  所以那天，他們幾家都很有默契的看著老太太咽氣。

  老二倒是打通了他認識的醫生電話，不過那個時候，老太太已經奄奄一息。

  醫生問清了情況，隱晦的告訴他，人已經沒救了。

  她當時明顯聽到老二吐了口氣，隻是不知道他是心裏鬆了口氣，還是有些鬱氣吐了出來。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老二對老太太其實還行，不過老二家媳婦兒跟自己沒什麽差別。

  那天的雨很大，那天的雷也很響，像是蒼天忍不住落淚和憤怒。

  要把老太太送到火葬場當做無名屍處理的，是老三媳婦兒。

  她有個表兄弟，在火葬場那邊幹活兒，說是當無名屍處理的屍體並不少。

  幾家都沒多想，便覺得這是個好辦法，隻有老二悶悶的坐在一邊不說話。

  按照他們這邊的習俗，人死了是要辦酒席的。

  辦酒席就意味著要花錢，而老太太死了還要給她花錢？那怎麽可能。

  可他們最後還是花了錢，在村老大的帶領下，在千夫所指之下，他們不得不低頭。

  老太太的後事，可以從簡，但是不能不辦。

  當最後一抔黃土灑下，代表著一切的終結，他們臉上沒有悲傷，隻有開心的笑。

  終於，解脫了。

  老東西，也終於，徹底的不在了。

  她和老三家媳婦兒對視一眼，眼中有著各自明白的笑意。

  誰也不知道，老太太的死，是真的走投無路的絕望，還是早有預謀的絕望。

  當老太太的墳頭傳來哭聲的時候，他們慌過，他們怕過。

  可是久而久之，他們就習慣了，甚至是心安理得。

  這哭聲，早在老太太還活著的時候，他們明裏暗裏不知道聽了多少次。

  老東西老了，似乎沒有年輕時候那麽堅強和倔強了，所以哭的次數也就多了。

  另外，誰也沒有親眼見過老太太的鬼魂，到底真是老太太陰魂不散，還是有人裝神弄鬼，還不一定呢。

  畢竟，村子裏看不慣他們的人，多了去了，有人喜歡裝神弄鬼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當於淩親眼看到那陰森恐怖的身影，一點點顯現在屋裏。

  當那凸起的眼珠，充滿怨氣的死死盯著她。

  當老太太身上的雨水，落在地麵發出“滴答”的聲音，還有屋內那一下子降下來的溫度。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她，老太太的鬼魂，出現了！

  “於淩，你還敢當著老太太的麵，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嗎？”

  於淩滿臉驚恐，她覺得渾身僵硬，她想要跑，可身子像是不聽使喚的沒有力氣。

  她已經沒有心情去回答陳十一的話，如果說老太太第一個想要弄死的，是三兒媳的話。

  那麽第二個想要弄死的，絕對會是她！

  老太太後來因為受了傷行動不便，已經無法再下地幹活兒，也沒法自己弄吃食的時候。

  她和老三媳婦兒，給老太太吃的，是熬好的豬食。

  老太太的大兒子和三兒子還在的時候，她們還沒有那樣，可等那兩人死了，她們更加變本加厲。

  老太太身上的那些淤青和傷口，都是因為這兩人心情不好時找她發泄留下的。

  很多事情，外人不知道，但是她們心裏，卻清楚得緊。

  此刻的她，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陳十一，腦子裏想的也不是那五十萬。

  看著老太太愈加清晰的身影，她瞪大眼珠，緊咬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