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打開APP開始搶單，才發現並不好搶。”

  “這時我又想起，似乎上麵那些地名，我從來都沒有聽過。”

  “花了幾分鍾我才好不容易搶到一單，我興奮的跟著導航去往商家。”

  早早到店的他，耐心等著老板出餐。

  等拿上外賣，他點擊了手機上的已取貨開始配送，把東西放好後直奔顧客的位置。

  他牢記昨天朋友跟他說的，取餐和送餐超時都會扣款。

  “我還記得第一單，我送的是一座很高級的寫字樓，物業不讓外賣上去。”

  “在樓下等著的我，給顧客打了好幾個電話他才接。”

  “他跟我說馬上下來，我在樓下等了七八分鍾，然後我又給他打了個電話，因為訂單馬上要超時了。”

  “好幾個電話沒有人接，我越等越焦急。”

  “接著又等了幾分鍾，才有個穿白襯衫的男人，慢悠悠出了旋轉門。”

  “我急忙大喊著訂單的手機尾號，結果真是他，他從我手中取過外賣轉身就走。”

  “我趕緊點擊了已送達，還好，差兩分鍾超時。”

  他的話裏沒有抱怨，隻有慶幸，似乎在感慨自己的好運氣。

  “送完餐的我，找到了剛才那一單，有五塊。”

  “雖然比較耗時，錢也不多，但總算開了個好頭。”

  “那天我從早上九點多開始，一直到晚上九點，接了一共十幾單吧，收入加起來有一百零六塊錢。”

  唐雲亭舔了舔嘴唇，一百零六這個數字，他也記得牢牢的。

  “這還是因為我對路不熟悉，搶不到單的情況。”

  “我覺得等我以後熟悉了，肯定就掙得更多了。”

  與工廠裏的生活相比，他覺得還是送外賣比較好。

  哪怕他中午的時候，到兩點多才吃上飯，因為一中午都在搶單中度過。

  照這麽算下去，他一個月怎麽也有個三千多。

  “其實有單的時間就用餐高峰那段時間，過了那段時間就越來越少了。”

  “這麽一待，就在這個行業待了快三年了。”

  唐雲亭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接著道：

  “我其實這兩年掙了不少錢，我覺得今年過年我該回去了。”

  “那些錢我全部存在剛成年時偷偷辦的那張卡裏，爸媽他們估計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嘿嘿……”

  “到時候他們應該就不會再說我什麽，也不會生我的氣吧。”

  陳十一看著他臉上和手上黝黑的皮膚，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畢竟，這一次唐雲亭回家，可跟他想象中的回家是不一樣的。

  “雲亭你有沒有過後悔？”

  “什麽？”

  像是沒聽清一般，唐雲亭反問了一句。

  陳十一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笑了笑：“沒什麽。”

  “對了，送外賣真像宣傳那樣的輕鬆高薪？”

  本來已經做好陳十一再問準備的唐雲亭，沒想到話題又拉了回去。

  愕然了一下，隨之百感交集的搖了搖頭。

  “老板，我跑了快三年，收入超過一萬的月份也不多。”

  “如果不怕猝死，拚了命的幹，不管烈日暴雨，確實月月過萬，但我不敢。”

  歎了口氣，他苦笑了一聲，抬起頭掃了一眼天花板，聲音低沉。

  “而且幹這個，其實很心累，因為你不知道遇到的會是什麽樣的顧客。”

  “平常遇到讓我們帶點小東西的，我都會幫帶。”

  “但是有那種住在老舊小區的顧客，沒有電梯隻有樓梯，讓我們帶幾十斤大米，扛兩箱礦泉水的那種。”

  他的語氣裏第一次出現了憤憤不平，似乎連好脾氣的他也忍不住了。

  “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差評，就是因為我拒絕了那樣的要求，才得來的。”

  “還有一些是地址不詳找不到地方的，打電話過去就讓我自己問人，你不知道有多著急。”

  那些老舊的樓宇，沒有樓號標誌的單元，讓他分外抓狂。

  更令人抓狂的是，在他終於找到目的地卻超時後，還要收到對方的差評。

  “另一方麵的壓力來自於平台，要想多掙，就得多接單，但是多接單就有可能超時。”

  “所以，闖紅燈逆行就成了家常便飯，唉……”

  “而且這兩年，騎手多了起來，平台給出每單的傭金也越來越低。”

  他的臉上露出了愁容，這一行也越來越不好做了。

  隨後，他無意識的摩挲著茶杯，有些失神的道：“其實我們都知道，平台根本沒把我們當人看。”

  “平台每天都會扣我們兩塊錢保險，等有同行出事了，我們才知道根本沒用。”

  “而且從去年開始，平台要求我們注冊成個體商戶，雖然不是強製性的。”

  “但是我們私下裏對比過，如果沒有注冊的話，係統基本上刷不出什麽單。”

  “還有一些其它的，唉……老板，其實這一行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

  “哦！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出了車禍，那……”

  將茶杯放下，本來要向陳十一說些什麽的唐雲亭，猛地頓住了。

  空氣中的腥甜味道變濃，陳十一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血色和黑色開始浸染唐雲亭的眼睛。

  這一次，唐雲亭不僅頭頂和胸口凹陷了進去，連帶著手臂都彎曲成詭異的形狀。

  他的腰部像是沒有了脊柱的支撐，上半身軟塌塌的傾斜著。

  黑紅交織的眼睛猛地盯住陳十一，他的臉上已經血肉模糊，喉嚨裏的“嗬嗬”聲不斷。

  此刻的他，顯得有些猙獰恐怖。

  站起身的陳十一帶著平和的語調輕聲呼喚著：“雲亭，唐雲亭。”

  唐雲亭眼中流轉的黑紅之色遲滯了一下，然而下一刻，怨氣衝擊他的腦海。

  “轟！”

  他周身的陰氣驟然爆發，陳十一抬手抑製住了那些陰氣，眉頭輕蹙。

  臨死前的畫麵，像是被打破變成無數的碎片在唐雲亭腦海閃爍。

  憤懣和怨恨鋪滿了他整個胸腔，惡念不斷在侵蝕著他。

  碎片粘合在一起，畫麵開始變得連貫，他所有的恨意都有了目標。

  昏黃的路燈，照耀著冷清的街道。

  唐雲亭剛剛送完一單，略顯疲憊的他有些想家，沒什麽心情的他決定收工。

  享受著夜風拂過麵龐，想著銀行卡裏的存款，想著記憶中父母的模樣，他微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