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有句話是這麽說的，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就完了。

  老人們常說的親不過三代，也是這個意思。

  而徐娟外婆墳前的陰氣，陳十一已經能夠確定，來自於眼前這座矮墳。

  這麽說來，二層小樓裏的陰氣，也是一樣。

  陳十一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徐娟發給自己的最後一條語音如同在耳邊響起。

  “大爺您能和我說說穆惠欣嗎？”

  帶走徐娟的陰魂，有可能就是大爺口中的穆惠欣，但是自己現在根本不知道對方在哪兒。

  對方抓走徐娟的目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仇怨還是因為其它？

  老爺子在村裏待了大半輩子，怎麽也會知道一些。

  幾步走到陳十一的麵前，大爺也不管地上髒不髒，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接著不知道從哪裏摸了根煙出來，自顧自的點上。

  點完之後，回身看了一眼徐娟外婆的墳前，又從地上爬了起來。

  嘴裏叼著煙，又開始碎碎念些陳十一聽不太清的話。

  一邊念著，一邊把墳前還沒有燃完的紙錢再次點著，又點著了兩隻燃到一半的燭。

  做完這一切，他笑了笑，再次回到陳十一邊上坐下。

  黑暗當中，燭火靜靜燃燒，忽明忽暗的光照耀在陳十一的臉上。

  老爺子看著半蹲的陳十一，緩緩開口。

  “我剛剛說了，這姑娘，也是個可憐人。”

  砸吧砸吧了嘴裏的煙，他緩緩吐出了個煙圈。

  “哦，對了，你不抽煙吧？”

  大爺捂了捂自己的褲兜，像是剛剛想起來一樣朝陳十一問道。

  陳十一搖了搖頭：“謝謝大爺，我不抽，您繼續。”

  老爺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著手裏的煙猛吸了一口，原本暗淡的煙葉，燒得火紅。

  “小姑娘是什麽時候死的來著？好像都有四五年了吧？”

  “死的時候，才二十三歲，唉……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候啊。”

  說著，他有些感慨的又抽了一口。

  盡管陳十一現在心裏有些著急，但還是耐心聽著大爺的長籲短歎。

  不過這老爺子說完這兩句話之後，就隻顧著抽煙。

  他剛想開口，哪想到對方先忍不住了，有些埋怨的道：

  “你怎麽不問我？”

  陳十一愣了愣，下意識的道：“什麽？”

  老爺子兩隻手指夾著香煙，指了指邊上的矮墳：“你不問我她怎麽死的，我故事怎麽說下去？”

  陳十一恨不得給他一巴掌，耐著性子問道：“那這姑娘是怎麽死的？”

  將夾著的煙又往嘴裏送去，大爺的眼中帶著回憶，緩緩道：

  “自盡，投井自盡的。”

  “自盡？”

  “對！那會兒找到她的時候，她的屍體都泡白了，弄出來還廢了好一番功夫。”

  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老爺子有些艱難的咽了口口水，突然覺得手上的煙也不香了。

  “可惜了，好好的一口井。”

  “也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姑娘……”

  沒有去分辨大爺到底是為那口井在惋惜，還是在惋惜穆惠欣的死亡，陳十一繼續問道：

  “那大爺知道她為什麽要自盡嗎？”

  “是因為受了什麽委屈？還是有什麽怨恨沒辦法發泄才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這一回，大爺隻是夾著手中的煙，沒有放進嘴裏。

  無奈的搖搖頭，話裏透露著惋惜：“怨恨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但委屈肯定是委屈的。”

  “而且，她死了以後，估計也會一直委屈下去吧。”

  “畢竟，連父母都沒有再來看過她一眼，甚至，還搬離了村子。”

  陳十一皺眉看著眼前低矮的小土包：“那又是多大的委屈，才足以讓你陰魂不散？”

  “而你，又為什麽要帶走徐娟？”

  大爺手中的煙還剩下最後幾口，他拿在手中發了會兒呆，隨後將煙頭在地上杵滅。

  “兩個張大姐家的閨女，很不一樣。”

  “徐娟這閨女，從小成績就好，性子也柔和，村裏大夥兒都喜歡。”

  “穆惠欣就不一樣了，雖然人也長得漂亮，卻是個不愛學習的。”

  “從初中開始，就跟著那些所謂社會上的人來往，一直到高中輟了學。”

  “也因此，她跟家裏的關係不是太好。”

  瞥了一眼邊上雜草叢生的小土包，大爺歎了口氣。

  “小穆兩口子都是地道老實的農民，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學成了這樣。”

  “也可能是那閨女本來就到了青春叛逆期吧，和父母間的關係越來越僵，卻根本沒有悔改的意思。”

  “輟了學，嗬！小姑娘年紀輕輕，輟了學能幹什麽呀？”

  大爺的語氣有些唏噓，順帶著還搖了搖頭。

  “跟著其它幾個所謂混社會的男男女女，去縣城裏工業園區那邊，找了個廠上班。”

  “小穆兩口子本來希望閨女讀書有出息，哪想到還是進了廠。”

  “不過進廠也好，吃吃生活的苦，到時候就知道了，混社會哪有那麽簡單。”

  大爺右手手指撚了撚，感覺手裏缺了什麽，又覺得嘴裏差點東西。

  隨後在身上摸索一陣，不知道又從哪裏掏出一根煙來。

  陳十一不知道他煙放哪兒了，反正老爺子穿著個背心，短褲也沒口袋。

  把煙點燃，放嘴裏吧嗒了兩口，大爺覺得感覺好像回來了。

  帶著看透人世的滄桑語調，搖了搖頭，繼續道：

  “在廠子裏一待，就是兩年。”

  “雖然縣城到村裏很近，坐大巴車隻要一個多小時，但是穆惠欣這姑娘，卻很少回來。”

  “可能是廠裏太忙吧，也可能是不太想回來。”

  “小穆兩口子開始的時候還不怎麽想念這閨女，覺得她不學好，樂意怎麽著就怎麽著。”

  “可沒一段時間，就時不時跑到村頭的馬路邊上等著。”

  “看著大巴車上下客，期望著車上有個想見的人下來。”

  “夫妻兩人，以前，從來沒有守村口的習慣……”

  老爺子歎了口氣，手裏抖落兩下，將煙灰撣掉。

  陳十一其實很想催促大爺，能不能把故事的進度拉快點，他隻想知道，對方是怎麽死的而已。

  不過似乎老人特別愛回憶，又或者好久都沒人陪他說過這些話一樣。

  忽明忽暗的火光漸漸暗了下來，大爺回頭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