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到底有多不聽話。”

  喉嚨哽得難受的昌映天，走到了陳十一身邊。

  “老板，我們走吧。”

  聽到昌映天情緒低落的聲音，陳十一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麵上沒有任何異樣，依舊和麵前的大姐蹲著在聊天。

  “所以大姐你們是最後才被找到的？”

  “對，我們都是最後被救出來的。”

  “幸好國家還記得我們，不然都不知道怎麽辦。”

  “小夥子，你是不知道當時那個水喲，還好我們家房頂結實。”

  看著大姐表情豐富又心有餘悸的樣子，陳十一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那大姐，村裏的其他人呢？”

  大姐拍了拍胸口，像是又想起了之前的洪水，隨後道：

  “我聽安全員說，他們之前的人都已經轉移了，因為繼續留下來太危險。”

  “雖然從昨天開始，雨就小了，但我們今天好像也要轉移。”

  “而且這些孩子們的燒，都快要退了，正好可以走了。”

  長籲短歎了幾句，大姐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唉……幸好，幸好人都沒事，有幾個孩子還是我看著長大的呢。”

  “不過聽說還有幾個孩子失蹤了，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唉……”

  “那幾個孩子，多半是……唉……”

  “小夥子你能來看他們，也是有心了，你是個好人。”

  先是看了帳篷一眼，大姐隨後便給陳十一發起了好人卡。

  陳十一也跟著看了一眼帳篷的方向，不過他的目光是落在昌映天的臉上。

  微笑著朝大姐點了點頭，他站了起來。

  “我該走了，大姐，看到小家夥們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帶過來的吃的，就麻煩你分給一下大家吧。”

  才把陳十一帶進去沒多久的小哥，看到他背著個空包出來，一臉錯愕。

  陳十一沒有說自己要去找那幾個失蹤的孩子，隻說自己要走了。

  當得知他現在又要離開的時候，一群人不由得再次對他肅然起敬。

  這是什麽精神？這是憂國憂民的精神啊！

  好一陣勸說之後，陳十一都隻是搖頭說要離開。

  看著他雨中稍顯狼狽的背影，眾人下意識挺直了背，目送他離去。

  “現在呢，昌老師？”

  雨霧中，陳十一朝身邊魂不守舍的昌映天問道。

  昌映天抬起頭，看著陳十一的眼神，嘴巴張了張，隨後又將頭低了下去。

  “兩天了，已經兩天了。”

  他本來以為另外幾個失蹤的孩子，是後來出了什麽事。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前腳剛走，後腳幾個孩子就跟著離開了。

  之後的雨，有多大，他是親身體驗了的。

  那不斷上漲的水位，從淹沒小腿再到淹沒膝蓋，根本沒用多久。

  他想起了在陳十一書店裏，準備踏出店門時眼前出現的畫麵。

  屍體，泡得發白的屍體，但是卻沒有臉。

  如今，那些沒有臉的屍體，好像正與自己腦海中那幾個孩子的樣貌重合。

  還有大姐剛才的那一聲歎息，以及那句沒有說完的話。

  “那幾個孩子，多半是……唉……”

  這些，好像都化作了鋼針，刺進了他的心頭。

  “老板，你說……我是不是該死？”

  他的語調很低，再沒有了在店裏嘻嘻哈哈的那種樂觀感覺。

  懊悔和自責不斷的在他腦中翻滾，他伸出右手，有些茫然的用手掌去接天上的雨滴。

  雨滴落在他的手上，隨後穿掌而過，帶走了一絲陰氣。

  僅片刻，他原本還算凝實的身體開始化作霧氣飄動。

  陳十一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一縷幽冥氣送了過去。

  “昌映天！你在幹什麽？”

  絕望而悔恨的眼眸，掃過陳十一的麵龐，他又重複了一句：

  “老板，你說……我是不是該死？”

  聲音帶著莫大的悲涼，聽得陳十一內心都是一顫。

  “老板，我……是不是該死啊……”

  再次說了一句，昌映天慢慢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臉龐滑落。

  伴隨陳十一一縷幽冥氣注入他的體內，他的陰氣不再逸散。

  原本漸漸霧化的身體，變得凝實起來。

  但陳十一的臉色並不好看，昌映天本來是依靠著莫大的執念存在。

  但是現在，支撐他的執念在消失，因為他自己想消失。

  “昌映天，你在想些什麽？”

  陳十一盯著閉上眼睛的陰魂，大聲喝道。

  “你放棄了嗎？那幾個孩子你不管了嗎？”

  “什麽該死不該死，沒有人該死，你就那麽覺得他們已經出事了？”

  昌映天的睫毛微微抖動著，內心極度的掙紮。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這句話，是銘文鬼給的任務描述，陳十一朝他喊了出來。

  “你這個做父親的，就想不管他們了嗎？”

  “你看到剛才的安全員了嗎？他們從昨天晚上一直搜尋到中午，他們都沒放棄。”

  “你呢？你就想這樣拋下他們走了？”

  昌映天睜開了眼睛，臉上可憐的表情，看起來如同孩子。

  “老板……”

  陳十一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輕輕拍了拍，無比認真的道：

  “我說，他們肯定還有人活著，你信不信？”

  他敢這樣說話，還是因為銘文鬼給的任務。

  銘文鬼要求他幫助昌映天確認，孩子們都還好好的。

  現在救援出來的孩子，昌映天都確認了。

  唯一無法確認的，隻有那五個失蹤的孩子。

  可是如果那五個孩子真的沒了，任務也該完成了。

  這一句話，讓昌映天的眼中，有了神采。

  “老板，你說真的？”

  認真朝他點了點頭，陳十一收回了手。

  “你信嗎？”

  “我信嗎？”昌映天眼中爆發出濃烈的情緒，狠狠的道：“我信！”

  “老板，你說的我信！”

  “你說的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他們肯定都還活著的，我得去找他們。”

  陳十一笑了，他從昌映天的臉上看到的不再是絕望。

  他們去了學校，陳十一看到了倒塌的教室，那裏隻立著部分矮牆。

  他也看到了那個矮坡，矮坡上還留著當時昌映天搬出來的課桌。

  “按照孩子們的說法，他們當時應該是走的這個方向。”

  此時矮坡上殘留著淩亂的腳印，這些都是之前救援人員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