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沒有聽出陳十一話裏的語氣，或者他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話。

  目光依舊無神，像是陷入了回憶。

  “那兩口子，人很好！兩口子做生意的，掙了不少錢。倆人都是村裏土生土長的，丈夫踏實肯幹，老婆漂亮溫柔。兩個人從無到有，一直拚到城裏有車有房，家裏修了小洋樓。”

  隨著老爺子的描述，一對年輕肯幹的夫婦形象漸漸清晰。

  一句從無到有，便概括了所有，但是隻有真的體會過才知道其中的困難。

  “十幾年前啊，那時候村裏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小兩口不僅踏實肯幹，人也心善，村子裏有去找他們借錢的，基本不會被拒絕。那時候提到他倆，誰不交口稱讚一聲好。”

  “唉……”

  老爺子歎息一聲，麵上滿是不忍。

  “村裏有一夥兒地痞流芒，帶頭的姓張。說是有個遠房叔叔在城裏當大官，本來大家不信的。村裏就這麽些人，誰不知道誰啊。”

  “可是後來村裏就有人傳，看到那小子和一群穿製服的經常喝酒。而且他們犯了事兒，哪怕被抓進去了，上午進去下午也就被放了。

  有一次，村裏有人聽到那群穿製服的，親口承認張家有個當大官兒的親戚。”

  陳十一聽得眯起了眼睛，他身後的兄弟倆胸口起伏加快。

  老爺子剛剛還在說夫妻倆的事兒，不可能平白無故提起了其他人。

  加上剛才的那一聲歎息，三人都意識到，這人似乎就是他們要的答案。

  “一群混混在村裏誰也不敢惹，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直到有一次，他們把幾個人打進了醫院。”

  “那家子實在忍不住怒氣，不僅報了治安，還要告他們。可是最後那件事兒不了了之了，流芒沒被抓，那家子也沒得到賠償。”

  “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那家子後來直接搬走了，自此，大家對那群人更是畏懼。”

  老爺子的語氣是又怒又懼，當時那夥人幾乎就是村子裏的土霸王。

  村子裏的人見了都隻能繞著走，但心裏又恨不得老天爺收了他們性命。

  “夫妻倆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就被那群混混給記恨上了。起先是要錢，小兩口性子柔，想著破財免災便給了。可是這個口開了，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唉……”

  搖了搖頭，老爺子的聲音低沉難過。

  陳十一背後的兄弟倆聽得渾身顫抖，眼中滿是凶狠。

  他們不知道，老爺子口中的流芒是誰。

  在他們有數的記憶中，隻有父母對他們的疼愛，還有村裏人當初的冷眼。

  “再後來，他們就不止是要錢！興許是覺得小兩口好欺負，興許是覺得再隻是要錢並不能滿足他們。以至於他們的要求越來越過分，直到那天他們臉色難看的被小兩口趕了出來。”

  “再後來……呼……”

  老爺子說著說著，覺得心裏憋著有些難受。

  長長呼了一口悶氣，他不舒服的看著陳十一。

  “沒過多久，夫妻倆就慘死家中，第二天才被人發現。那兄弟倆根本不知道父母已經不在了，早上的時候睡到很晚，都沒人叫他們起來。

  一直到上午十點多，兩人餓了才去父母房間。”

  老人閉著眼，當時他去看的時候，幼小的兄弟倆眼神呆滯。

  那群流芒就眼神冰冷的站在房子外麵，打量著過來看熱鬧的每一個人。

  “不想死的話就閉嘴。”

  那淡漠的眼神，還有一群人冰冷的語氣，再加上平常對這群人的恐懼。

  就好像有一把刀抵在了所有人心口，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那一刻，哪還有人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

  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報治安，沒有一個人敢把這事兒說出去。

  不僅如此，那群人還不允許村裏的人幫助兄弟倆。

  村裏的每一戶都得到了他們警告，是帶著一群人登門拜訪的那種警告。

  是帶著一臉煞氣，帶著冷血表情的警告。

  “不是不想幫助那兩兄弟，是不敢，是真的不敢啊。”

  “唉……”

  “小夥子你沒有親身經曆過，你不知道那群人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正心兄弟倆聽得眼中惡念不斷交織，一身陰氣起起伏伏。

  “所以，你們就放任他們？所以，你們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什麽也不做？”

  “哈哈哈……所以我說你們該死！你們真的該死！”

  老爺子看不到也聽不到兄弟倆，但大娘卻憐惜的看著他們。

  原來一直將村子籠罩在恐懼當中的，就是當年那兩個差點餓死在各家門前的孩子。

  如果當時，有人站出來。

  是不是，村子裏後麵那幾十人都不會死。

  是不是，老李和老馮家，就不會因為拿不出手術錢，痛苦等死。

  “對不起，孩子。”

  揉了揉眼睛，大娘站起來朝陳十一背後兩人輕聲道歉。

  沉浸在回憶中的大爺，因為這句話回過神來。

  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陳十一，又看向自己的愛人。

  “娟兒？你這是……”

  “老頭子，跟他們道個歉吧，雖然，已經沒用了。”

  老爺子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看著陳十一的方向。

  “他們？那倆孩子？”

  陳十一往邊上讓了讓，拖著兩道陰魂的手注入了一絲幽冥氣。

  老爺子滿臉震驚的看著兩道陰魂。

  一個是當初向他們索要功德的胖和尚，一個是凶厲的血色鬼影。

  “你們是，青鬆和青陽哥倆？”

  兄弟倆人冷眼看著老爺子和大娘：“我們，需要你們的道歉？”

  凶厲的氣息撲麵而來，大爺往後退了好幾步。

  誰又能想到，一個讓村子裏人心惶惶的血色惡鬼，一個掏空村子裏積蓄的胖和尚。

  就是當年瘦小的兄弟倆，就是當初哭嚎著無人看護的孤兒。

  陳十一再次站到了兄弟倆的麵前，遮住了兩人的目光。

  “老爺子，那當初的那群流芒呢？他們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

  老爺子搖了搖頭，失神的看著陳十一身後。

  “他們沒多久就離開了村子，後來一直沒有回來過。”

  “隻是聽說，他們好像在城裏混得還不錯。”

  陳十一皺眉聽著，兄弟倆人則是聽得連連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