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的光影…扭曲的麵孔…模糊的聲音…令人心驚膽戰的氣息…

  ??最終一切的一切都歸於寧靜，意識逐漸回歸軀體，小雪緩緩的蘇醒過來。

  ??感受到屋內氣息的變化，鍾隊迅速的整理好思緒來到床邊問道。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還好嗎？”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溫柔一些，可是從來就沒有與女孩子打交道的經曆出賣了他。

  ??“你是…這裏是哪？”小雪沒有睜眼，用雙手支撐起身體，背靠著床頭小心而疑惑地問道。

  ??“姑娘你別怕，我是長安城護衛隊鍾天意，這裏是城主府。昨天我們發現你在街上昏倒，情急之下就將你帶過來醫治…”

  ??鍾隊向小雪大致說明了事情的經過，聽得小雪直蹙眉頭。

  ??“隻有我一個人嗎？”小雪神色擔憂的問道。

  ??“是的…難道，你是和同伴一起來的嗎？”鍾隊有些猶豫的問道。

  ??“嗯，他…是一個留著黑色短發，比我高半個頭，臉上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青年，年齡比我小，大概剛成年這樣…”

  ??小雪細致的描繪出了易的外貌以及特征，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鍾隊身體表現出來的僵硬。

  ??“姑娘，我們發現你時的確沒有見到你說的這個人，可以說一下當時發生了什麽嗎？”鍾隊追問道。

  ??“當時…”

  ??想到那個可怕的氣息，小雪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痙攣了幾下。

  ??“很可怕的敵人，似乎在追殺我們，然後發生什麽我就不清楚了…”

  ??小雪揉了揉太陽穴，想要整理一下淩亂的記憶，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但任憑她怎麽回憶都想不起來是什麽。

  ??“姑娘別急，我一會叫人把你的朋友畫像張貼出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的！”鍾隊寬慰道。

  ??“嗯…好。”

  ??小雪顯然無暇他顧，一直在思考自己忘記的那件事，隻是隨口回應道。

  ??“姑娘應該餓了吧？想吃點什麽？”鍾隊見到她心事重重的表情問道。

  ??“我吃素，有勞大哥照顧了。”

  ??聽到小雪的稱呼，鍾隊臉上再次一僵——她果然沒記住自己的名字，也沒認出自己來，不過這也是自然，她救過無數的人，怎麽會一一記住呢…

  ??“好，姑娘稍作休息，我去安排一下。”說完鍾隊便出去招呼下屬，準備午餐。

  ??他手下的人辦事相當利索，才過去不到半個時辰便將一切都準備好了。鍾隊非常有禮貌的攙扶著小雪起身，入座後卻發現她遲遲沒有動筷子。

  ??“怎麽了姑娘，不合胃口嗎？”鍾隊疑惑的問道，小雪搖搖頭，神色卻更加憂鬱起來。

  ??她沒有理會鍾隊，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漫無目的的去觸碰桌子上的碟子，有好幾次都直接將她的纖纖玉手探進菜裏。

  ??鍾隊對她的行為十分不解，但也沒有多問，隻是沉默的觀察著眼前的一切。

  ??突然，小雪睜開雙眼，雪白的瞳孔讓鍾隊神色一淩，但隨後他也明白這一切的起因是什麽。

  ??兩隻原本該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此刻卻無比空洞的看向一旁——她看不見了！

  ??小雪並沒有驚慌，幾次試探之下，她發現自己的手依然可以代替眼睛去“看”到一些東西。

  ??受到這件事刺激以後，那些缺失的記憶也逐漸開始一一浮現。

  ??“這位大哥，既然這裏是長安城，由南向北，距離長安最近的森林有多遠？”小雪神色十分焦急，她一把握住鍾隊的手問道。

  ??“森林的話…我沒記錯，應該在城南三十裏外了…怎麽了姑娘？”鍾隊雖然疑惑但如實回答道。

  ??“麻煩你帶我過去，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小雪近乎哀求的說道。

  ??“不行！”鍾隊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的請求，隨後他的語氣緩和下來解釋道。

  ??“姑娘，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知道那天出手的人是誰…”

  ??“關於他們的名字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資料更是寥寥無幾，我隻知道他們都屬於一個小隊——零號小隊！”

  ??鍾隊壓低嗓子說道，就像擔心自己聲音大了會被他們“聽到”一般。

  ??“零號…小隊？為什麽？”小雪冷冷的問道。

  ??“為什麽他們會對你們出手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很確定的說，他們經手的任務，無人生還…”

  ??“如果，讓他們知道你還活著的話…”說到這鍾隊便不再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

  ??“不！我答應過他！”小雪堅定的說道。

  ??“謝謝你救了我，如果還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但是請你不要幹涉我的自由！”說完小雪鬆開鍾隊的手，語氣中充滿了告誡的意味。

  ??鍾隊知道自己心急之下說錯了話，但事已至此，他不能讓老鬼做出的犧牲白費，而且…

  ??他有些自私的想讓小雪留下來，哪怕隻是每天能看到她也好！

  ??“盲目行事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姑娘，你可以告訴我你不得不去的理由。”鍾隊鎮定的說道。

  ??“理由…我不知道，但是我必須要去！”小雪沒有任何猶豫，回答依舊無比堅決。

  ??“對不住了姑娘…我的朋友為了救你，不惜冒著被他們’清理’掉的危險，並且現在已經不得不背井離鄉，遠遠的逃離這裏…我不能讓他的犧牲毫無價值！”

  ??鍾隊說的很悲壯，通過他的觀察判斷，對方是一個善良而單純的人，對這種說辭一定無法強硬的拒絕，而且這本就是事實。

  ??“對不起，算我欠你…和你朋友一條命，如果我還能活著回來，一定會還給你們的！即使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求你幫幫忙…我真的要過去…”

  ??小雪的柔弱一時間暴露無遺，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拚命的想要抓住身邊那根救命的稻草。

  ??小雪的反應超出他的意料，但是她後麵的話，顯然也讓鍾隊意想不到。

  ??“什麽條件都答應嗎？”鍾隊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

  ??“嗯！我以雪山神起誓，隻要你幫我回到那裏，我便答應你的任何要求！”小雪毫不猶豫的發誓道。

  ??“好吧，你先跟我來。”

  ??鬼使神差之下，鍾隊答應了小雪的請求，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能與這名女子有交集的機會，也許是自私的心在作祟…但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

  ??避開眾人耳目，鍾隊先將小雪易容一番，隨後將日常工作安排妥當後，以巡邏的名義，十分自然的帶走了身邊一位“全副武裝”的士兵。

  ??一直到出了城，鍾隊才終於鬆了口氣，穿著沉重的盔甲對如今的小雪來說，顯然有些吃力。

  ??摘下盔甲後雪白的長發已經被汗水浸濕，一縷縷稍帶淩亂的秀發貼在她的額頭上，臉頰也出現了絲絲紅暈。

  ??這自然不是因為身體負荷出現的情況，在城內為了掩人耳目，她必須一個人獨立行走，所以隻能將自己的精神力一直保持向外延伸的狀態，一直到現在才能鬆懈片刻。

  ??卸去盔甲後，小雪也不扭捏，直接握住鍾隊的手，兩人開始疾馳趕路。

  ??三十裏路並不近，為了不露馬腳鍾隊必須當天返回，所以留給他們的時間所剩無幾。

  ??長安城外盡是一處又一處的土坡，雖然不比密林遮蔽效果好，但也聊勝於無。

  ??鍾隊更是將自己的注意力毫無保留的集中起來，每一次都在即將遇到人之前，便迅速帶著小雪找到隱秘之處與之避讓。

  ??就這樣走走停停，兩個時辰後，遠處終於出現了大片的茂密樹林。

  ??一路上兩人一刻都不曾停息，對於鍾隊來說也是不小的負荷，更何況小雪的身體素質還遠不及他！

  ??這一路小雪幾乎都是咬著牙堅持下來的，好在現在時間還來得及。

  ??汗水已經打濕了鍾隊的衣衫，讓他有些驚奇的是，握著小雪的手卻一直清涼無比，一點汗都不曾流出。

  ??現在小雪已經抽回那隻溫婉可人的手，一下子讓他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還要繼續深入嗎？”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於是鍾隊問道。

  ??“嗯！應該…不遠了。”說完她繼續握住鍾隊的手，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沒過多玩，鍾隊的腳步很自然的放慢下來，並且很快就停住了，感受到這份異常小雪也迅速的放慢腳步。

  ??望著眼前的一切，鍾隊張大了嘴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現場的情況，讓他隻能用“慘烈”二字來描述。

  ??原本長勢茂密的森林，中間出現了方圓一公裏範圍的真空地帶，不遠處更是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四周的地麵被破壞的殘損不堪，到處都是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怎麽了？”見到對方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小雪催促道。

  ??“應該…是這裏了。”

  ??鍾隊咽了口口水，有些艱難的說道，他想象不到這種破壞居然是人類造成的，無邊的恐懼頓時開始逐漸在他內心蔓延。

  ??“我們走吧！”聽到鍾隊的回答小雪心裏更加焦急，再次催促道。

  ??“好！”見到小雪這樣鍾隊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硬著頭皮帶著她一起小心的深入。

  ??盡管這裏被破壞的不像樣子，鍾隊的直覺卻並未發現一絲血跡，空氣中就連一點血腥味都沒有。

  ??一直來到交戰的中心處，鍾隊瞳孔一縮，心跳更是直接漏了一拍——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土地上，有一道人影正筆直的站立著。

  ??他就像塊石頭般一動不動，任憑微風吹亂了衣擺。

  ??鍾隊一眼便認出他那頭幹淨利落的短發，應該正是小雪要尋找的人。

  ??“那個…應該是他吧。”

  ??鍾隊有些為難的說道，他知道這一切有些殘酷，但這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在哪？在哪！帶我去，求求你，快帶我去！”

  ??小雪六神無主的大喊道，鍾隊沒有說話，默默的帶著小雪來到那道人影麵前，隨後轉身離開，將這裏留給他們二人。

  ??雖然眼睛看不到，但不需要任何精神力感應，小雪便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隻是…自己卻聽不到那個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了。

  ??“真是過分啊，你就這麽狠心，把姐姐一個人扔下來麽…”

  ??話還沒說完，小雪眼角的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一滴一滴灑落在破敗的地表上。

  ??“什麽嘛…就知道耍，耍帥…不是說好，說好了…做我的護道者嗎？”

  ??“為什麽…”

  ??“為什麽你也是，也是這樣…給了我承諾，又，又這麽幹淨的走了…既然做不到，為什麽——為什麽要說那些話啊！”

  ??小雪的聲音很淒厲，淒厲中又帶著一絲清婉和從容，她並沒有表現的痛不欲生，但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從未有過的痛楚了…

  ??“我不想去…去看那些沒見過的，風景，我隻是，隻是…”

  ??“隻是想要一個陪伴…有這麽，這麽難嗎？”

  ??“為什麽…為什麽，不放過我…”

  ??“回答我啊？你回答我的問題啊？為什麽…”

  ??“為什麽不帶著我一起走啊！為什麽，為什麽要留下我一個人啊！回答我！”

  ??伴隨著情緒的徹底崩潰，小雪已經哭不出聲來，淚水伴隨著她含糊不清的嗚咽聲，一同回蕩在這片廢墟之中。

  ??此刻這裏沒有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雪山聖女，隻有一個心碎不已的小女人。

  ??她很清楚自己的問題得不到任何回答，斯人已逝，麵前的人再也不能衝自己拉著臉，然後又心甘情願的任憑擺布。

  ??她以為自己見了太多的生死，自己隻是平淡的回來完成一個承諾而已，但是在踏入這片區域內的第一時間，她就已經感受到了——那些隻屬於二人間的記憶碎片。

  ??那是一個人臨死前最深沉的思念，會久久的盤踞在此，即便跨域時空依舊不會有絲毫變淡。

  ??這份充滿遺憾的追念，讓她在第一時間就已經徹底淪陷，不能自己。

  ??她看到了他孤獨的一生，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亦不清楚自己將向往何處，身邊的人總是來了又去，永遠隻會留下他自己…

  ??在這一刻，小雪也記起來最後的瞬間，他交給自己的“東西”——往生咒。

  ??“生死之門為汝等打開，魂兮遠去，亦將歸來…”

  ??“生死有命，各安在天；行至萬裏，亦在歸途…”

  ??“思念春風化作雨，菩提結果化作泥…”

  ??“往生，再遇。”

  ??隨著吟唱結束，小雪明顯的感覺到身邊那些雕刻版閃閃發光的記憶，開始逐漸消散，他的麵孔也開始在記憶中模糊起來。

  ??小雪並不知道往生咒居然有如此功效，可惜這一切都無法停下來，無論是流逝的記憶還是他的麵孔，最終都從這世間淡去，隻留給她一個冷冰冰的名字。

  ??夕陽如血，將她雪白的秀發映的鮮紅無比，一個個的故事便是這樣被掩埋、葬下，隨後輕飄飄地往生而去。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身體也愈發輕盈，似乎下一刻就能漂浮起來，她掙紮著試圖邁開步伐，顫抖的雙腿早已因為先前的狂奔而脫力，最終眼前模糊的一切歸於黑暗，她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生活就像一個結構精妙無比的儀器，由萬物眾生構成，環環相扣緊密的維係在一起，卻又從不會因為缺失了誰而停下轉動。

  ??沒過多久，長安城護衛隊隊長拒絕了兄弟們再三的挽留，脫離護衛隊的編製在長安城的巷子裏開了一家醫館，坐診的醫生據說是一位雙目失明但樣貌美麗過人的女子，但她從來不在眾人麵前露麵。

  ??同行也都擠兌它，說這是他們給自己營造的噱頭，甚至說哪裏有醫館會起這麽個不入流的名字——

  ??“思意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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