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風蕭蕭兮易水寒
作者:阿綠不綠      更新:2021-07-28 05:29      字數:7308
  小雪的眼角淌下兩行清淚,雪白的瞳孔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想象不到,居然有人能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做出這種近乎本能的反應,不僅無聲的承受了一切,同時將所有的傷害攔在自己的麵前。

  ??小雪哭的很傷心,滾燙的淚水卻在冰寒的環境中凝固在臉上,她握住易的手,聲音顫抖的問道。

  ??“為什麽…為什麽不躲,為什麽…要保護我…”小雪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我就知道是你,一直都是你…為什麽,要這麽傻…”

  ??易並未回應她的問題,因為眼下的麻煩尚未解決,起碼還不是個談情說愛的時候。

  ??此時小雪的眼中早就隻剩下為自己“身負重傷”的易,她的手輕輕攀上易的頸部,想要摘下那鬼臉麵具,想仔細地看看那張被遮擋住的臉龐。

  ??那個七年來音信全無卻一直默默守在自己身邊的小男孩,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

  ??即使下一刻會死亡,小雪也不願意自己帶著諾大的遺憾離去。

  ??易輕輕搖了搖頭,麵具下隱藏的眼睛露出一絲調皮的眼神。

  ??對方顯然準備不留後患,接連三杆銀槍直指小雪的心口快速逼近,能量固化與空間封鎖再次作用在他們身上。

  ??小雪像個樹袋熊一樣死死地抱住易,準備和他一起慷慨赴死。

  ??誰知下一秒易的身影化成一陣淡藍色光芒憑空消失,下一刻他將受到能量固化尚未消散的銀色長槍猛地擲出,宛如一道流星一般劃過。

  ??不僅將射向他們的三杆銀色長槍擊潰,同時在瘦高男子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將他整個人貫穿,並且勢頭不減攜著陣陣破空之音繼續飛向他身後的密林深處。

  ??“風蕭蕭兮易水寒——鎮!”

  ??話音剛落,一聲慘叫從密林中傳出,一道被銀色長槍貫穿的人影從樹上墜落下來。

  ??正在剩餘兩人錯愕時,易不顧身體的負荷,身形一閃,再次於原地消失。

  ??“風蕭蕭兮易水寒——天地一閃!”

  ??他做出拔劍的姿勢,一股狂暴的能量幾乎在一瞬間於虛空成型,顏色與深藍色劍鞘相呼應,下一刻,兩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出現。

  ??伴隨著最後幾聲金屬顫音,小雪呆呆的望著麵前那幾根被深藍色劍鞘抵住的五彩羽刃。

  ??剛才戰鬥完全發生在一瞬間,局勢的逆轉快到不可思議,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切便已經結束。

  ??易沒有給東哥的臨死一擊任何可乘之機,早早的布置在一旁的劍鞘將之輕鬆化解,一隻作惡無數的清理者小隊就這樣被他一人鏟除掉。

  ??易的傷口再次噴出大量的鮮血,他一刻不敢停歇,直到確認四人全部斷了氣之後,再次回到小雪麵前。

  ??陽光散落在他幹淨利落的短發上,一股別樣的氣息開始在兩人之間蔓延,這種牽絆跨越了時間再次重合在一起,無視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將他們緊緊的聯係在一起。

  ??他猶豫了片刻,最後終於鼓起勇氣,用沾滿鮮血的手輕輕放在慘白色的鬼臉麵具上,緩緩的摘下。

  ??周圍的冰雪結界已經開始緩緩散去,小雪深情地望著麵前的他,記憶中的那個小男孩的身影,開始緩緩的與眼前這個大男孩重合。

  ??感受到來自小雪的灼灼目光,易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拉開一副承認錯誤的架子低聲下氣地說道。

  ??“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他的聲音莫名有些溫暖,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聽到這句話以後,小雪再也繃不住自己,不顧一切的跑過去,狠狠地撲進他的胸。

  ??她什麽都沒說,隻是放肆的痛哭,七年來她所遭遇的一切委屈,似乎都在這一刻決堤而出。

  ??許久之後,小雪抽動的肩膀逐漸平息下來,她依然賴在易的懷裏沒動,隻是輕聲問道。

  ??“為什麽?”

  ??“呃…這是,我欠你的…可能是我當初少不經事,被人連哄帶騙稀裏糊塗就成了你的護道者吧。”易故作灑脫地說道。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提起“護道者”這個名之後,小雪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感受到她的異樣後,易後知後覺的發現,剛才明明有一個絕佳的裝杯機會,可自己不僅沒有去珍惜,反而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呃…還在怪我嗎?”

  ??為了緩解這份尷尬,易硬著頭皮問道,結果他提出的又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問題。

  ??“神經病啊!有病趕緊去看醫生!”

  ??小雪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明明這麽美好的氣氛,結果他嘴裏居然接連說出兩句這麽煞風景的話,還真是他師傅的好徒弟!

  ??小雪一下也沒了興致,一把推開了易,慍怒道。

  ??“我記得當初就和你說過,小青叔的死是命中注定的劫難,與你無關!你沒有義務去這樣做,所以,我們之間早就兩清了。”小雪的話說的異常決絕,一時間弄得易手足無措。

  ??“…”

  ??眼瞅著她來了,高興勁還沒下去,然後又眼瞅著她好像要走了…

  ??這個問題對易來說,顯然有些超綱了,更何況易在心裏小聲嗶嗶道:當時是你自己說我欠你的,現在又說兩清了…

  ??幸好他隻是在心裏嘀咕了一遍,沒有說出來,因為——

  ??“嗯?我怎麽感覺有人在心裏罵我呢?”小雪交叉雙臂抱在胸前,用審視的眼光盯著將心虛寫在臉上的易。

  ??小雪心裏也很好奇,明明在麵對敵人行事滴水不漏的他,怎麽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就像一個笨嘴笨舌、沒腦子的傻瓜一樣,心裏想什麽一點不落的全都寫在了臉上。

  ??不過她本來就比易要大上三歲,再加上這些年的走南闖北,比他成熟實屬正常。

  ??被小雪那句話一嚇,易腦子一激靈,趕忙收起了剛才的念頭,隻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小雪問自己的那個問題——為什麽?

  ??如果剛才的話隻是自己的藉口,他完全沒必要將小雪作為自己墜入深淵時,最後的那抹微光。

  ??毫無疑問,自己對她是有感情的,隻是易還無法分辨出這種感情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這些年來他就像一道小雪身後的影子,永遠保持著足夠的距離,默默地守在她身邊…

  ??說是護道者也不盡然,畢竟他更多的時間放在了任務上…但無論再忙再苦,他都從未忽視過小雪的一舉一動…

  ??也許,真的是隻有距離才能產生美!易自我安慰道。

  ??見到自己生氣了,對方居然這麽直接地陷入了沉思中,小雪更是氣不打一處,不過到這會她也完完全全的明白了,什麽叫做低情商沒有下限。

  ??“你…你去死吧!”

  ??無語的小雪直接翻了個“白眼”給他,說實話,不仔細看小雪翻白眼根本看不出區別…

  ??這些年來易的生活總是在任務與小雪之間周旋,他從到到尾都認為小雪所奉行的是“偽善”,對這個罪孽深重的世界毫無幫助。

  ??但每一次從屍山血海中回來時,他都會拿出自己所有的休息時間去做她的影子,一路“尾隨”小雪,默默看她一路布道、救人,默默的幫她踏平一個又一個路途中的坎坷,無論是淚水抑或是汗水,都是一番別樣的風景。

  ??盡管他們手上做的是截然相反的事情,易卻一直不抵觸這種感覺,甚至越到後來變得越有些依賴。

  ??這一切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們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見到易皺起的眉頭,小雪卻嫣然一笑,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其實他在想什麽、做了什麽自己都一清二楚,原本剛才衝動之下,小雪準備把這一切都講給他聽,結果這個木魚腦袋說了半天都不知所雲…

  ??索性小雪便決定,以後找機會再解釋好了,反正早晚他都會知道的。

  ??好在失血過多帶來的症狀及時的幫易“解了圍”,突然湧上來的眩暈感愈發強烈,易悶哼了幾聲,身體更是站立不穩,險些摔倒。

  ??見他這樣,小雪的氣也就消了大半,於是非常體貼的過來扶著易躺下來,十分“豪爽”的讓他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誰知,這突如其來的刺激,直接讓易漏了餡。

  ??兩行新鮮的鼻血十分不老實的從易的鼻孔瘋狂向外探頭,易裝作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閉著眼裝死。

  ??原以為即將降臨的疾風驟雨卻沒有出現,一雙溫熱的小手輕輕的摩挲著他下巴。

  ??“還疼嗎?”小雪的聲音軟軟糯糯的,無論什麽時候聽到,易都覺得百聽不厭。

  ??“嗯,嗯,就…一點點吧!”

  ??剛才那一擊雖然沒有留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但他還是險而又險的避過了心脈,所以傷口看起來無比駭人,其實並沒有傷到他的根本。

  ??“現在呢?”感受到胸口傳來的溫熱能量,酥酥麻麻的感覺讓易不禁哼哼起來。

  ??“嗯~好多了。”

  ??“那,膝枕還滿意嗎?”

  ??沉浸在溫柔鄉中的易,顯然沒有聽出小雪話裏有話,頭都不回的直接上套了。

  ??“嗯嗯!一級棒!如果能天天枕著的話,少說能多活一百年!”易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道,說完了他才有點明白過味來,隻是…

  ??“這不是挺會說話的嘛,和小蝶的比起來呢?”小雪的眼角閃過危險的神色,此時的易瞬間感覺後背發冷,冒出一層冷汗。

  ??“…”

  ??他當然不能說什麽,所以隻能在心裏非議道——我又沒試過她的,這怎麽比呢…

  ??同時易又十分不解,怎麽她什麽都知道呢…這倆個人明明連照麵都沒打過,太可怕了…

  ??小雪當然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他,纖細的手臂輕輕的勒住易的脖子,形成絞首的姿勢,頓時易便覺得自己呼吸困難起來,於是瞪大了眼睛,迎上了小雪俯視自己的目光。

  ??他們的姿勢曖昧而危險,感受到小雪眼神中的殺意後,易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脖子,誰知他似乎又闖禍的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雖然易知道男女有別,但一直以來卻不知道區別在哪,要不然,他也不會有這麽“找死”的行為了。

  ??突然,他發現小雪的臉龐漲的通紅,肩膀微微聳動著,他感覺自己好像…又捅婁子了!

  ??於是他幹脆挺直了身體,擺出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要殺要剮任憑小雪處置。

  ??鬧到現在小雪感覺吃虧的好像是自己,索性也沒了玩鬧的心思,鬆開纏繞在易脖子上的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臉頰,語氣略帶顫抖的說道。

  ??“你你你——先起…起來!”

  ??“哦~好吧。”

  ??說完易乖巧的坐起來,將後背挺得板正,大有坐懷不亂的君子氣勢。

  ??“還在想她,對嗎?”

  ??小雪抿著嘴倔強的問道,她明明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她就是想聽易親口說出來。

  ??“嗯…”

  ??提到小蝶,易的心情明顯的低沉了許多,淩亂的思緒讓他不知從何說起,張著嘴半天也沒有再說出一個字來。

  ??“沒關係,其實我看到了…一部分吧,你們的感情太過強烈,在被毀壞的斷壁殘垣中一直安靜的沉睡著。當然,我不是有意窺探你的私生活的,不要誤會了。”

  ??小雪這話頗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意思,隻是易壓根就聽不出來這層意思。

  ??他的確一直放不下那個女孩,否則也不會一直貼身珍藏著那一副鬼臉麵具,還在麵具的右下角一處不起眼的位置,親自刻上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

  ??“原來是三個人的故事,我不配擁有姓名。”小雪昂著下巴故作姿態的感慨道。

  ??“你不是叫初望雪嗎?”

  ??易的回答無愧於他的“直男”本色,盡管小雪做好了準備,依然被他的回答給噎到了。

  ??“好,那我問你,如果說姐姐我和小蝶同時遇到危險,你隻能救一個,你會救誰?”小雪的送命題一提出來,易就感覺到了步步殺機。

  ??“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兩個都要!”

  ??危急時刻,龜縮在腦海深處師傅“一本道”終於覺醒,十分適時的幫他化解了眼下這個無解的難題。

  ??“哼,回答錯誤,不作數重來!”

  ??對於這種取巧的答案,小雪當然很不滿意,女人之間一旦比較之心一起,那這事想再擺平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幹嘛…這麽在意這件事?”

  ??易做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準備蒙混過關。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原來自己還有不是那麽冷血的一麵。

  ??“算了,說了你也聽不懂。”

  ??小雪哼哼兩聲表示譴責,最後還是決定高抬貴手放他一馬。顯而易見,和一個直男講這些完全就是給自己找氣受。

  ??“可是你不說我怎麽能懂呢?”易腦袋也軸了一下,陰差陽錯的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既然我不說你都猜不到,那麽說了你也聽不懂,就這樣。”小雪故意說道。

  ??“…”

  ??終於,易想通了一件事,他還是少說話為妙,當他閉上嘴的那一刻,世界終於再度變得簡單起來。

  ??兩人在這裏“卿卿我我”了大半天,在易徹底安靜下來後,小雪也終於想起來自己今天出城是受人委托,去一趟“遠方”。

  ??“算了,反正你還小,可塑性強,以後姐姐有的是時間收拾你。走吧。”

  ??說完小雪邁開步伐瀟灑的離去。此時易瞬間融入角色,直接習慣性的隱去自己身形,在後麵小心翼翼的跟著小雪。

  ??“還真是…死性不改呢。”

  ??見他如此“自覺”,小雪一時間也想不到更貼切的詞來形容他了,自己又不知道怎麽開口,總不能讓她一個黃花大閨女事事主動吧?

  ??索性小雪就將心中的悲憤化作動力,一路上腳下生風,連路都不看,認準了一個方向筆直的前進。

  ??這點速度對易來說完全就是“休息時間”,趕路之餘,他還順便烤了隻山雞,並且一點都沒有叫上小雪一起吃的意思。

  ??休息時在一旁默默啃著幹糧的小雪,一邊用力的咀嚼一邊惡狠狠的說道。

  ??“易…易…易…”

  ??就仿佛她手上捧著的就是易一般,自己正大口大口的用力啃著他。

  ??肥美的肉質烘烤之後香味飄的老遠,這下更是讓小雪覺得手上的幹糧難以下咽。

  ??她手一甩心一橫,踏著騰騰的腳步拉著臉來到易的篝火旁邊,一言不發的從他手中奪走那隻剛下去一個腿的烤雞,大口大口的吃起來,那副模樣著實讓易大開眼界。

  ??本就賞心悅目的小雪,配合著她毫無形象的吃雞姿勢,易此時終於體會到“秀色可餐”的感覺是怎樣的,沒多會的功夫,一隻烤雞就被小雪消滅掉了。

  ??吃完烤雞後的小雪似乎還不滿足,東張西望了一番,隨後徑直來到易的麵前,上下其手摸索一番後,扯住他的袖子優雅的擦了擦嘴角,然後伸出食指向旁邊一揮。

  ??“那一隻,也是我的!你,吃這個!”說完直接將裝幹糧的口袋懟到易懷裏,非常自覺的去篝火旁將另一隻雞取了下來。

  ??易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並不是故意饞小雪,隻是他知道有信仰的人一般都會有諸如忌口一類的習慣。

  ??加上自己這就是出任務時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會的東西,怎麽說也沒有這麽好吃吧…

  ??不過看著小雪吃的這麽開心,易的神色也難得的露出柔和一麵,這種感覺似乎很熟悉,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場景是調轉的,那會自己還是個天天追著“他”要吃的的小兔崽子…

  ??就這樣,在一頓烤雞的幫助下,易終於摘掉了“跟屁蟲”的帽子,開始和小雪並排趕路。

  ??雖然在同行的一開始,小雪就隱隱感覺這是個錯誤的決定,後續易的所作所為絕對也無愧於她的判斷。

  ??但是,總的來說兩個人的旅途,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不再是孤獨的心跳,不再是一個人清冷的夜,終究是有些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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