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作者:      更新:2021-07-27 17:09      字數:4741
  薑洛掀開被子要坐起來。

  ??卻是才動了那麽一下, 就被容景按住。

  ??也不知他剛才站著看她看了多久, 他手掌溫熱,身上不帶半點寒意。他讓薑洛好好呆在被窩裏,他自己則未除外衣便上榻,將她整個人連著被子抱進懷裏。

  ??之前那場雪過後, 陸陸續續地又下了兩場。下雪不冷化雪冷, 加之扶玉擔憂薑洛體虛受寒,因而永寧宮裏的地龍晝夜皆燒得暖熱, 薑洛身上蓋著的被子也是加厚的,被容景這麽一抱, 她很快就覺得熱。

  ??她沒試圖掙開, 隻說:“鬆一點, 你抱得太緊了。”

  ??容景依言放輕力道。

  ??薑洛這才伸出手,按著他胳膊調整了下姿勢, 從背對他變成側坐,以便看他。

  ??奈何帳內的光線太暗,薑洛看不清他的臉, 更看不清他神色。

  ??她摸他的臉,摸出他應如李美人所說的不眠不休,連著趕了幾天幾夜的路, 途中不曾停歇, 亦不曾花時間打理自己, 以致於下巴都生出了胡茬,有點紮手。

  ??薑洛覺得新奇, 又覺得有些震動。

  ??身為帝王,他儀容向來嚴整, 至少薑洛在此之前就從未在他下巴上發現有胡茬。此刻她輕輕摩挲著這短細卻刮刺的胡茬, 問他:“你回來多久了,怎麽不去沐浴?”

  ??容景先回答:“不了,待會兒還要走。”而後才道回來有半刻鍾了。

  ??薑洛說:“怎麽不喊我?”

  ??容景道:“看你睡得沉,不想喊。”

  ??原本想親眼看看她,確定她是真的沒事,就打算離開。

  ??誰知她自己醒了。

  ??薑洛也清楚他說的待會兒是真的待會兒,便沒問他要不要躺下來小憩,道:“我不是在傳書上說我沒事了?你不用回來的。”

  ??邊關與京城相隔何止千裏。

  ??千裏迢迢都不足以形容他過去的幾天幾夜。

  ??容景說:“我知道。但還是想見你。”

  ??薑洛說:“就為了見我這一麵,你把邊關的事全丟給我哥,自己一個人跑回來。”

  ??容景說:“無妨,能者多勞。”

  ??薑洛說:“你這是任性。”

  ??他說:“那就任性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微微低下頭,親吻她指尖。

  ??再順著轉移到掌心,繼而又低了些,下巴的胡茬紮在薑洛臉上,紮得薑洛不自覺地躲。

  ??等他要親了,她還是躲,笑著推他的臉說他沒洗漱,不給親。

  ??容景說:“嫌棄我?”

  ??薑洛反問:“不能嫌棄嗎?”

  ??她還要再說些什麽,容景已經趁勢吻住她,讓她把嫌棄吞回肚子裏。

  ??薑洛近來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大夏,每晚睡前都有喝作用於補血養氣的藥。藥味濃重,即便用牛奶或者白水去壓,也還是免不了殘留少許的味道。

  ??容景嚐到了,停下來,問喝的藥苦不苦。

  ??“不苦,”薑洛到底也沒嫌棄他,隻是他胡茬紮得她臉細細密密地發疼,她不由自己揉了揉,克製著想拿小匕首給他刮胡子的衝動,“都有放蜂蜜和冰糖,有的還挺好喝的。”

  ??“不苦就好。”

  ??注意到她臉有點發紅,容景沒舍得繼續親她,免得她又疼,抬手幫她揉。

  ??自己揉和別人揉的感覺相差太大,薑洛很安心地垂下手,指揮著他往左往右、往上往下,使喚皇帝使喚得相當順手。

  ??這麽溫存片刻,容景便要走了。

  ??當然他沒忘記喚三七出來,問陳寶林如何了。

  ??得知因為以李美人為首的後妃們對陳寶林實在痛恨的緣故,陳寶林沒被送去大理寺獄關押起來,而是囚禁在凝雲殿裏,容景正要吩咐賜鴆酒,話到嘴邊臨時改口,賜了另一種酒。

  ??薑洛問他這兩種毒酒有什麽不同。

  ??容景答:“鴆酒飲之立死。你那天疼得吐了那麽多的血,讓她飲鴆酒,未免太便宜她。”

  ??隨後又下旨誅陳家九族,順便給穆不宣留了道口諭,將陳寶林毒害皇後一案的後續全部處理好,他鬆開薑洛,準備趁夜走人。

  ??走前薑洛叫住他,問如果捉到徐徽同,他會把徐徽同怎麽樣。

  ??“挫骨揚灰。”

  ??薑洛聞言恍惚了下。

  ??這答案和李美人說的一樣。

  ??待她回神,容景以不會紮到她的方式親了親她額頭,往她手裏放了包什麽東西:“好好養身體,等我回來。”

  ??直到這個時候,薑洛才終於看清他的臉。

  ??許是習武之人的體格較之常人要更強健些,他臉色比薑洛預想的要好上不少。除下巴的胡茬外,他頭發有些淩亂,眼裏也難得起了血絲。

  ??——要知道以往他就算熬到四更天,乃至是五更天,沒合眼就去上朝,下朝後又連軸轉地處理政務,然後到夜裏接著熬,周而複始的,他也還是神采奕奕,眼睛從沒生出過血絲。

  ??唯有這次。

  ??薑洛本就很心疼他,這下子更心疼了。

  ??“嗯,”薑洛也親了他額頭,又親他眼睛,“你要平安回來。”

  ??她縮在被窩裏沒出來,看著他走。

  ??直至滿室燈火中,再不見那如夢似幻的朦朧身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臆想。薑洛掂了掂油紙包,沉甸甸的,打開發現裏麵裝的全是糖。

  ??西北那邊特有的糖。

  ??數了數,差不多七十顆,剛好夠她吃到過年。

  ??這是暗示他會在過年回來嗎?

  ??明知該睡了,但薑洛還是拈起其中一塊,送入口中。

  ??很甜。

  ??……

  ??陛下孤身趕回京的事沒被太多人知曉。

  ??凝雲殿裏,看皇後娘娘甫一到來,就賜毒酒給陳寶林,宮人們紛紛大氣不敢喘,更枉論替陳寶林求情。連同安香都隻能跪在那裏,垂著頭聽皇後和陳寶林說話。

  ??皇後問陳寶林道:“本宮素來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至於要給本宮下毒?”

  ??按照以往,被皇後這麽問及,陳寶林必然是要哆哆嗦嗦,吞吞吐吐,說不出什麽話來。

  ??然而這次她不僅沒有哆嗦,正相反,她還挺直脊背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直視皇後。

  ??她說話也口齒清晰,半點都不吞吐含糊:“無冤無仇?莫非娘娘以為,妾被降位分,被幽禁半年,被各種輕賤鄙夷,這些都與娘娘無關?”

  ??薑洛聞言稀奇道:“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明明是你自作自受。”

  ??就算當初那本賬簿查到陳家頭上,陳家最多也就落個抄家流放的下場,而非現在的九族盡誅,連根獨苗苗都留不下來。

  ??至於陳寶林,雖然不再有娘家能依靠,但宮裏養的閑人多了去了,陳寶林隻要安安分分的,不說升回才人,少說也能暖衣飽食地活到老。

  ??結果倒好,陳寶林竟然把罪名安在她身上。

  ??薑洛覺得她簡直白白遭了那麽大的罪。

  ??“就因為這些,你想置本宮於死地?”薑洛越發感到稀奇,“你心眼兒得有多小啊。”

  ??小心眼兒的陳寶林當即臉都綠了。

  ??旁邊李美人附和道:“可不是嘛。自己手段不高明,導致東窗事發,結果不承認做了錯事也就罷了,還反過來怪別人太明察秋毫,世上哪有這樣的歪理。”

  ??這番話既嘲諷了陳寶林,又巧妙地拍了馬屁,陳寶林臉更綠了。

  ??她張張嘴,卻是還沒出聲,就聽李美人又補充道:“當初陛下命你麵壁思過,你就思出這些?恕我直言,你腦子不太好用,臉皮也未免太厚。”

  ??陳寶林總算道:“你知道什麽!”

  ??李美人道:“我不知道什麽。我隻知道,你有膽子做沒膽子認,連最基本的擔當都沒有,你白活這麽多年。”

  ??陳寶林道:“你……”

  ??“你什麽你?”

  ??李美人忽然起身,逼近陳寶林。

  ??她杏眼一貫是澄澈的,天真又爛漫。此刻那杏眼卻仿佛侵染了來自深淵的晦暗,滿滿的都是陰鷙的恨意。

  ??那恨意幾欲化作實質刺穿陳寶林的身體,直讓陳寶林心下一跳,沒能把剛才那句話說完。

  ??李美人就這麽注視著陳寶林,聲音也刻意壓低:“多活兩輩子又能如何?還不是沒點長進。”

  ??這話聽得陳寶林心神劇震,臉色也大變。

  ??穿越和重生,這是她最為秘密的秘密。

  ??她自覺重生以來一直偽裝得很好,也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怎麽李美人會知道?

  ??莫非……

  ??陳寶林不禁駭然道:“你——”

  ??照舊是隻說了這麽個字,就被李美人打斷。

  ??“吉時已到,來人,”李美人眸中恨意依舊,此刻卻不免多了些快意,“送寶林上路。”

  ??端著毒酒的宮人立時上前,把毒酒往陳寶林跟前一放:“寶林,請吧。”

  ??酒氣刺鼻,陳寶林不得不把目光從李美人身上轉到毒酒上。

  ??回想起第一世白綾賜死,陳寶林呼吸陡然變得急促。她像是回到當初掩埋銜蟬奴屍體,被皇後抓了個正著時,身體不自覺地開始哆嗦,險些癱軟,正應李美人那句沒點長進。

  ??是了。

  ??多活兩輩子,兜兜轉轉,也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周圍全是盯著自己的宮人,莫說偷梁換柱,連想體麵地觸柱都不行。陳寶林死死瞪著那杯毒酒,終究顫抖著手端起,送到唇前。

  ??飲下前,她重新抬頭,看看她記了整整三輩子的皇後,又看看道破她秘密的李美人,不甘心道:“我能被上天眷顧兩次,就能被眷顧第三次。如若有來世,我必當……”

  ??話未說完,下顎被狠狠擒住,手中毒酒也被奪走。

  ??對方半是粗暴,半是強硬地撐開她的嘴,毫不留情地把毒酒一滴不漏地全灌進去。

  ??毒酒入喉便立刻生出極大的痛楚,陳寶林不由扼住自己的脖子,伏地作嘔,嘔出一大灘血。

  ??“來世?”李美人冷笑著摔了酒杯,“有我在,你來幾世,我讓你死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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