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試問 第六章 白臉狐兒亦有嬌柔時
作者:奈何山河遠      更新:2020-03-01 19:41      字數:3490
  離恨用手撥開身前半人高的荊棘,荊棘最多隻能給離恨增添些阻礙,倒是傷不了他引氣境的肉身。

  可離恨心中憋屈,越發覺得煩躁,腹誹不斷。

  ?本來他極殷勤的做好飯菜,暗自歡喜饕餮性情有變,誰知還未動筷,饕餮就又開始差遣自己。

  饕餮忽記起寧安平的囑托,但一時也摸不透輕重急緩。

  轉而,饕餮就想著那時寧安平或許是急的,不過委托他人亦不好催促。

  畢竟是他的故人,何況又是位女子?,無怪乎饕餮會曲解。

  英雄、女子恰是世人最愛瞧的戲碼,千年來饕餮多次涉入紅塵,已嚐著其間滋味,自然免俗不能。

  當下不敢多作耽擱,?便吵嚷著,叫離恨放下手中的飯食,將離恨趕去村口風速西行。

  ?離恨鬧歸鬧,但看見饕餮嚴肅的模樣,卻也悻悻照辦,哪裏敢違逆半分。

  ?離恨按著饕餮的吩咐,出村口後朝西行了百裏,幾乎步步行步步數,數清這腳下踏路幾裏,也數落那饕餮不恤體貼。

  百裏不長,可計上方圓就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況?村子西頭放眼密林,遍布荊棘,是蠻荒裏少有的綠色,這種環境下尋人無異於是大海撈針。

  單單同這些荊棘糾纏,離恨便花費了許多時辰,肉身強大又有何用,離恨此時羨慕極那些高來高去的地上神仙。

  約摸行至百二十裏,離恨方才發現異常,不遠處荊棘垮了小片,似被什麽重物碾壓過,很是顯眼。

  離恨加快步調,逐漸靠近那處端倪,近了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女子,側躺在荊棘之上。

  那女子白皙的麵容上有幾道新傷,卻無傷大雅,並未破壞她的絕代風華。

  女子側顏極美,讓人窒了呼吸,是人間少有的尤物,離恨也為之呆了半晌。

  待到離恨定睛,才發現那女子赫然是不久前初遇的白玨,此時再見,恍如隔世,她大概便是饕餮欲尋的女子了。

  來尋時,離恨還道饕餮臆想,令自己來尋個女子,莫說女子,這蠻荒人都難見。

  不曾想,不曾想,離恨啼笑皆非。

  異性相吸,雌雄相引,就是本能,眼前的白玨,更是個難得的美嬌娘,我見猶憐。

  楚楚可憐的樣兒,誰人擋得住,見著無不心動,縱是不知男女之情的離恨,亦變得有些拘謹起來。

  如此推斷,世間男子遇這嬌滴滴的人兒,豈非個個將成撲火的流螢,不能自已。

  發乎情,止於禮。這是離恨自說的方法。

  非禮勿視,非禮勿碰。這是離恨應對的手段。

  離恨有意識的用袖子蓋過手掌,再三思量,擇了良久,最終選定避開隱私的部位,將白玨輕輕抱起。

  離恨嘴裏喃喃了幾句“得罪”,也不管白玨聽得與否,隻求自個心安,不添負罪感。

  可該的也沒落下,離恨手上動作極力輕柔,生恐弄疼她,嗬護得猶那易碎的瓷人一般。

  離恨不知君子何物,可直覺以為便當如此。

  瞧離恨那一板一眼的正經勁,倒是百年難一回的蠢樣,若饕餮在旁,保不齊笑到氣短。

  美人在懷,無關風月,隻若燙手山芋,離恨格外小心,反而比來時更費氣力,甚至還需耗上心神。

  離恨亦步亦趨,所幸來時已將沿途荊棘清理,辟出了一條還算通暢的道,免了諸多麻煩。

  白玨身為妖獸,肉身自是強悍非常,尋常小傷自愈極快,可此時似有什麽阻著她恢複。

  五霄雷觀那小道士的三階靈寶,屬於仙家寶具,倒真

  真是世間罕得的物件,不僅因其物少,更因其強效。

  寶具三階及以下為靈寶,三階至六階為異寶,六階以上即是仙寶,具有毀天滅地的威能。

  不同寶具功用各異,收納儲藏有之,銳利破敵有之,禦攻萬力有之,生死人肉白骨亦有之。

  修仙路上,不外乎與天爭,大部分歲月更在與人鬥,身傍寶具便多些保命的手段,活得更久方才有機會走得更長遠。

  瞧著那小道士的靈寶,表麵是擊在白玨身上,傷的卻是她的魂靈。

  魂靈受創,白玨短時間內失去意識,人事不省,隻能待妖力自行修複魂靈。

  而妖力全力優先修複魂靈,自然無暇顧及肉身的自愈。

  在魂靈修複完成前,白玨唯有陷於昏迷中忍受雙重苦痛,肉身一痛,魂靈亦是一痛。

  這種痛同離恨在枯山上所經曆的類似,隻不過肉體上的負擔比之微弱不少,魂靈上卻是猶有過之。

  離恨不時能聽見白玨低聲痛苦呻吟,隨之夾雜一句夢囈,喚者“姐姐,姐姐”,她娥眉輕斂,皺成了一簇。

  離恨初見白玨時,覺她雖媚骨天成,身姿體態甚至聲音無一不勾人,但卻是隱約帶刺,隻要誰人妄圖采擷,便會被刺得滿是創口。

  這妖精看似無害,可擇人而噬,一沾再難逃,一遇終生誤。

  如今再見,才偶然端見她另一麵,原也是這般嬌弱,縱使媚而帶刺,一旦護色褪去,她亦是位女子,亦須他人護著、疼著。

  卿本佳人,奈何、奈何……

  離恨鬼使神差,竟脫口道:“在呢,你且安詳睡,姐姐在呢。”

  倒是有趣,當離恨能記憶時,便隻有受欺相伴,何曾見誰安慰他半分,此刻卻要去安慰他人。

  嗬嗬,離恨心中苦笑幾聲,卻是五味雜陳。

  白玨似心有所感,不再夢囈,眉端逐漸舒展開,唇角輕勾勒出淺笑,幹淨極了,離恨為之著迷。

  好在離恨定力遠超常人,幾息就尋回了心神,恢複清明,直呼罪過,暗罵自己明台不固愧於修行。

  離恨轉瞬移開目光,不敢在白玨俏臉上多作停留,離恨自知己非聖人,難達無欲無求,生怕滋長雜念,擾了一顆拳拳向道心。

  離恨覺察袖子一束,知是被白玨無意識中抓緊,倒仍不敢瞥上一瞥。

  尋常道女子猛於虎,禍水自是更甚,難怪能引得那天下英雄競折腰。

  離恨腳下前邁,不自覺步調又快了數分,逃一般,美人在懷,實在踏實不得。

  離恨本就不慢,再加上免了搜尋,腳程風速,短短半個時辰便走了百裏,不見有汗。

  離恨察覺袖口有大幅扯動,轉念間,曉得白玨估計醒了,微微低頭瞧她狀況。

  “小郎君,好生不知羞,將奴家摟得這般緊。”

  白玨檀口輕啟,又複媚態。

  何故如此作態?何必偽裝?

  離恨無名火起,莫名生了煩亂。

  他想直接撒手,就將白玨丟到地上,不再管顧她,終還是心存惻隱。

  離恨矮身蹲下,然後鬆手,這樣白玨距離地麵近了許多,不至於摔傷。

  離恨雖知白玨絕非等閑凡俗,但又怎知她此時妖力盡在修複魂靈,比等閑凡俗還有虛弱不堪。

  白玨著地,疼的嬌呼,倒吸幾口涼氣,其中不乏幾分誇張的成分。

  白玨仍不知悔改:“哎呦,小郎君,好狠的心,竟不知憐香惜玉。”

  “你與我來說,非香非玉,倒是那毒藥穿腸,這般作態令我作嘔,你再佯裝我便棄你而去。”

  離恨話語又冷了幾分,使得白玨反而有點不知所措。

  白玨離家遠行前,常聽著家中的丫鬟道,世間男子多愛媚態女子。

  出門後,在紅塵略走了一遭,果真如此,那些男子瞧見她的媚皆是拜倒,讓她吃得死死的。

  離恨的反應著實叫她摸不準,她不信怎會有人清心若此。

  白玨對自己的容顏自是自信,世間有這般好皮囊的女子鳳毛麟角,況且離恨常年生活蠻荒,何以得見。

  ?那又為何,自家容貌對他全無吸引,自家媚態縱是女兒家見了也難保不動心。

  這倒是個奇怪的小郎君,白玨對離恨生出了些許興趣。

  這縷興趣猶如貓兒的爪,撓著她的心,好生奇妙。

  莫看白玨端看著成熟,似二十餘的年華。

  其實,?妖獸壽元漫長,白玨為青丘狐族更是得天獨厚,換算為人類的年歲,滿打滿算不過碧玉年華,比離恨大不了多少。

  瞧著成熟,不過是她多在紅塵曆練,打滾的時間長了,其心智經驗當然不是離恨所能比。?

  可她終究不過是年芳十六?的小女生,好奇心自不會少,甚至很是濃烈。

  白玨?擔心得緊,生恐離恨真的拋下她,自行走了,她可不認為離恨隻是說著唬她。

  白玨心虛的道:“奴……人家真的疼嘛,你行行好,幫我這次,便當救了小貓小狗也成,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救人一命還勝造七級浮屠呢……”?

  離恨虎著的臉?,隨即被白玨逗樂了,竟不禁失笑。

  ?白玨見離恨笑得肆無忌憚,便想岔了,以為他是將自己當做那醜角兒笑話,平白成了他的笑料。

  白玨羞極?,如炸毛的貓兒,張牙舞爪。

  “你這人,好不曉事,本姑娘都這般求你了,你依舊不允,不允便算了,有什麽好笑的?”?

  猝不及防,白玨啜泣起來,兩行清淚簌簌?之下,旋即梨花帶雨,叫人看了好不心疼。

  離恨如何扛得住這個,?再度俯下身,重新抱起她,故裝淡然:“抓緊些,莫再摔了。”

  ?“嗯。”

  白玨細聲應了,再次揪住離恨的袖子,?此時瞧她,哪有半分哭過的模樣,明媚狹長的眸子紅都未紅。

  女子啊女子,當真是做戲的好手,但至少這古靈精怪,離恨並不覺反感?。

  ?離恨端詳著她,足有十息,卻發現原來隻要保持坦蕩,並非不能賞她容顏。

  ?白玨讓他盯著,反倒不好意思,低眉蜷首,腮紅似霞:“你看著本姑娘做什麽,走呀。”

  “嗯。”?

  離恨邁開步子,心中難得的平靜,仿佛抓住了某些感悟,雖渾渾噩噩?,但隨著感悟越深就可能清明起來。

  ?離恨望著前方,步履堅定,殊不知此次自己無意中破了一關小心魔,使自己道心愈固。

  白玨也望著離恨的臉,納納神遊,時而蹙眉,時而輕笑。

  一人眸中收攬是遠方,一人眸中納入是眼前。

  是否如姐姐所說,世間男兒盡是薄情郎,女子蹙眉時一歎,多是神傷。

  此後歲月,再多風景,無你,不過爾爾。

  這是多年後女子才品懂的,那時女子仍舊風華。

  ?山河遠闊,人間煙火,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而這是他予女子的回答。?

  多年後的少年,不,那時少年已長成了溫潤如玉的青年,愈加穩重。

  不巧,那時的他亦知曉了“情”之一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