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試問 第二章 重器不破,安何後立?
作者:奈何山河遠      更新:2020-03-01 19:41      字數:3614
  離恨與饕餮漫步回了屬於他們的小屋。

  神色尋常,似方才並未發生任何事一般。

  一人一犬的家同村子相去並不遠,是頂木帳篷,上頭修修補補,取材來自村中的廢墟。

  饕餮叼來柴枝,離恨隨手接過,燃起了火,就盯著火愣神。

  饕餮眯起一對犬目,端詳著離恨,瞳子紅綠交雜中映進火光。

  “若你想修行仙氣,也非是不可。”

  離恨望向饕餮,一人一犬四目相接,離恨狹長的眸子裏閃過訝異。

  照此前饕餮所說,並不希望自己過早在體內凝練仙氣,如今改了主意,讓離恨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但接下來饕餮的話,卻是引得離恨一陣白眼:“除非你將我給你的煉體之法修到入門。”

  離恨頓時意興索然,這不還和之前一樣嘛。

  聽起來,饕餮隻要求將煉體功法入門,想想或許很簡單。

  可此中難度卻猶如天塹,如不親身嚐試,絕不知何等艱難。

  離恨的天賦不敢說空前絕後,卻也算是極佳,任何功法他修煉速度遠非尋常人可比,進境神速。

  可唯有饕餮教給他的煉體之法,足有四年都無從入手。

  並非離恨自身的緣故,而是饕餮傳這功法給離恨,本身便欠缺考慮。

  這套功法是妖族大能為妖獸煉體而編寫的,對於妖獸或許是純粹的上等功法,但於離恨來說卻未必。

  妖獸與人的構造不盡相同,因此離恨修習起來難免不倫不類。

  意欲畫虎反類貓,功法運行起來讓他格外難受,如噎在喉。

  這煉體之法實似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故離恨寧願花更多時間練習其他功法,有意將它忽略,這四年來修煉過的次數十指可數。

  “你也知那是供妖獸修行,我修煉是萬萬不成的,與其平白浪費心神,還不如你另教我其他。”

  饕餮別過頭,並不接離恨的話茬,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離恨瞧見饕餮這般,反倒樂了,心念一轉,便知要來硬的,才能激到它。

  “這五年我做飯的手藝,可還算對你胃口?”

  離恨此問一出,饕餮便察覺話鋒不對,一雙犬目瞪圓,望向離恨,離恨不緊不慢地繼續開口。

  “唉,今日之後,你怕是要為自己的溫飽想法子,我就難再伺候了。”

  “別啊,別,別,小祖宗,誰道妖獸煉體法,人類就無法修習了。”

  饕餮雖慌,卻也依舊吊著離恨,一副‘求我啊’的神色,離恨也不著急詢問,反而盯著它。

  最後,倒是饕餮自己先忍不住開了口。

  仍不忘貶損:“本座教你這些年,半分成效也無,你怎不曾思考過,卻還同凡間那些俗物,愚不可及。”

  “你這性子好生別扭,想說便說,何必言語上刺我一刺。”

  “哼,誰讓你威脅本座,該。”

  饕餮朝離恨一陣齜牙。

  “你想啊,猿、猴一類的妖獸身體構造與人類相近,卻不也能夠修煉,不恰說明了隻是你修行的方法不對,而非功法過錯嗎?”

  這是之前萬萬沒想到的,也不敢往這個點上想,可猿、猴一類妖獸為何能夠修成呢?

  離恨瞬間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饕餮的話為他打開了思路,他在第一時間陷入沉思。

  饕餮瞧見離恨陷入思索,而臉上的疑色漸濃。

  也就不再開口,畢竟五年來的修行,都是離恨靠自行摸索,真正的理論饕餮並未教過半分。

  如果離恨真的能夠生而知之,那就不單單是‘妖孽’二字可以形容了。

  至於饕餮不教的緣由,那倒簡單。

  奈何它自己也不懂得,又如何教得?

  作為上古凶獸,饕餮受天道眷顧,生來就有極為渾厚的妖力傍身,而它修行一途全憑本能和靈魂深處的傳承烙印。

  饕餮的情況如此特殊,縱使它想助力離恨的修行,怕也有心無力。

  更何況人與妖獸在修行一途雖殊途同歸,均為飛升而修。

  可異處甚大,差之毫厘卻繆之千裏。

  就算饕餮說得有板有眼的,不過是騙離恨堅持修煉那套煉體法的措辭。

  其實饕餮也不知最終結果將會如何,但不失為一種寶貴的嚐試。

  此刻它自己也多少有些心虛,就不敢繼續嘲諷離恨,而是開始進一步勸誘離恨。

  “妖獸擁有漫長生命,卻沒有人類修行的天賦;對天地靈氣雖極其敏感,吸收起來卻不如人類。”

  饕餮這大忽悠頓了頓,裝作略微沉吟一陣,又開口忽悠老實人。

  “而妖獸為了生存,自然要尋求方法,唯有倚靠對天地靈氣的敏感,靠天地靈氣淬煉肉體。”

  “你作為人類,自然不比妖獸在天地靈氣的感應,同時你也不曾凝練仙氣,無法憑借仙氣引動天地靈氣。”

  “故而隻能從提高修煉環境中的天地靈氣了,借著濃鬱精純的天地靈氣助你淬煉肉體。”

  離恨目光灼灼,看著饕餮,顯然十分激動,也實在怪不得他,誰叫他亦是個武癡。

  離恨繼而提出自己的疑問:“聚靈陣裏的靈氣不夠嗎?”

  饕餮遙望巨石陣的方向,一臉不屑,隨之鄙夷地望向離恨。

  “肯定遠遠不夠,那不過是靠粗鄙的手法將天地靈氣簡單聚在一處,可靈氣反而駁雜不堪,連一級法陣也算不上,你隨我來。”

  離恨跟隨著饕餮的步伐,逐漸遠離村子,超出了離恨平日可活動的範圍。

  往日饕餮從不讓離恨離村子太遠,因為它殘留的威壓覆蓋不到處,棲息滿野獸。

  以離恨孱弱的力量,根本抵擋不住眾多野獸的圍攻。

  漸行漸遠,即將越出威壓覆蓋的最大距離,饕餮停駐。

  “你自己上山吧,我如今這幅皮囊,是萬萬不敢進的,切記到山腰就不要再冒進,靜下心來,多思多想煉體法的運轉。”

  離恨仰首,才發覺已立於山前。

  一座枯山沒有半分綠意,盡管沒有威壓覆蓋,野獸也自行避開,不敢踏足。

  離恨無懼這異象,修行路上但凡退上半厘,則大道不複。

  故而,離恨目視腳下,一往無前。

  他跨出了第一步,踩入枯山的土地。

  風起,拂過離恨的臉,僅輕擦,便留下數道細微的創傷,血珠泌出。

  離恨此刻心境空明,唯有一腔孤勇和求道的執念支撐他向上。

  俞向上行,風愈發淩厲。

  風中裹夾著斑駁的妖力和仙氣,皆拜饕餮與那男子鏖戰所致,在這枯山殘留了五年,經久不散,反而因天地靈氣的滋補,得到壯大。

  越近上層越發精純,風的殺傷力成倍增加。

  到達山腰,離恨已成血人,衣衫破碎。

  離恨以凡人之軀,硬扛著妖力和仙氣的衝刷,對其體魄無疑存在巨大害處,甚至可能留下隱疾。

  大量失血已經讓離恨脫力,順勢重重跌下。

  他的強勁被激燃,強提一口氣,盤坐起來。

  離恨並沒有產生對死亡的恐懼,相反,他腦海內煉體法一幕幕略過。

  多思多想,多思多想……

  近

  乎本能,離恨閉上眼,運轉吐納法,感受體內一股莫名的氣。

  他疏導著那股氣,在體內的經絡中穿行,使氣血更加旺盛。

  而周遭的妖力和仙氣似收到牽引,開始匯集,逐漸濃鬱。

  當濃鬱到一定程度時,妖力和仙氣自行順著某種規律衝擊著離恨的身體。

  若離恨睜開眼會發現,妖力和仙氣此時正錘煉著他的竅穴,正如煉體法上所書。

  盡管煉體法有了些許進境,將成雛形,但離恨的狀況並不容樂觀。

  到達山腰後,離恨的身體已經如同破落的屋子。

  或許經過吐納法催發氣血,加快自愈,還能縫縫補補,勉強撐著下山。

  可在瞬息,妖力和仙氣突然濃鬱,攻勢猛烈。

  明明這屋子還未來得及修補,卻又偏逢夜雨,垮塌隻在旦夕間。

  離恨的感知剩下被無數股力不斷撕扯的刺痛,再無其他。

  離恨拚命運轉吐納法,讓體內的氣流轉周天,激發氣血。

  他不敢妄動,一動,肉體的崩壞隻會更快。

  離恨七歲前天生地養,七歲後與世隔絕五年。

  他沒有讀過聖賢書,並不知道“置於死地而後生”這一道理。

  但不識大字,不代表胸無大誌,永遠不要小看孑然一身的人懷揣的孤膽。

  對於求道,離恨憋著一股狠勁,在需要的時候從不缺席。

  它強任它強,清風拂山崗;它橫任它橫,明月照大江。

  離恨放縱妖力和仙氣的肆虐,吐納法的運轉幾近瘋狂,他的本能促使以此他自救。

  離恨隻知不能這樣輕易死去,何等卑微!

  這般下場尚不如螻蟻,至少螻蟻世人知它姓名,而又有誰知他離恨不巧來了這喧囂裏走上一遭?

  怕隻有那條惡形惡狀的黑狗會在燈火闌珊處想起自己還未為它做飯,若自己辭世,它又能否在蠻荒中活下去?

  或許,它也能自己活的好好的,畢竟再落魄,它總歸是饕餮,自有它的法子生存。

  但這樣死去,離恨終究……

  意難平!

  隨著吐納法的運轉,離恨體內的脈絡不斷拓寬,兒時因受欺淩受傷導致淤堵的竅穴得以疏通。

  這個過程中,離恨需要承受的劇痛是難以想象的,他卻單靠意誌仍然保持清明。

  竅穴完全通透的瞬間,彌漫的妖力和仙氣似有所感應。

  本來它們雖如烈馬桀驁不馴,可還被束以韁繩,不過是小打小鬧,現在似乎驀然卸下限製,一發不可收拾。

  妖力和仙氣開始凝實,兩股能量交纏碰撞,化為螺旋,結成鑽型,直鑽離恨的竅穴。

  血柱噴湧,離恨已無完膚,甚至連進氣的頻率也變得緩慢許多。

  螺旋依然凶猛,可一旦進入離恨體內,又是另一番光景。

  螺旋不斷加固離恨體內竅穴,在竅穴中紮根累積,反不如外界的螺旋攻勢猛烈。

  外部破壞,內部滋養。

  現在的離恨身體好比器皿,容量自生成已注定,要想裝下更多,唯有從外部重構。

  螺旋隨時間推移,逐步填滿離恨的竅穴,達到飽和,再無法吸收半分。

  吐納法也不再從外界吸納天地靈氣,而是自行從穴竅中抽取能量,使經絡循序吸收。

  外部的螺旋得不到吐納法的牽引,慢慢潰散。

  雖風仍裹夾妖力和仙氣在刮,但已明顯平複。

  沒了螺旋的肆掠,離恨傷口自愈速度開始加快,體外凝結一層血痂。

  風刮動,風幹血痂使其脫落,露出了裏頭白皙的皮膚,瞧不見任何創傷。

  離恨羸弱的身軀錘煉出了肌肉,無半分誇張的爆炸感,卻有致美型。

  痛感退去,離恨恢複了思考。

  饕餮說的是有些不對的,修練路上,即便功法相同,可真正修行起來總是大相徑庭的。

  比如自己,修起這煉體法就絕無法像妖獸一樣若呼吸般信手拈來。

  離恨煉體的過程,用“破而後立”來形容再切合不過。

  重器不破,安何後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