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筱峰轉過臉來，看著李肖宇的眼睛。

  她心裏很清楚，李肖宇一旦跟杜宇鳴公司簽了合約，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就成為了杜宇鳴手裏麵的一顆棋子。

  李肖宇最對不起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隻是這些話，她是不可能在李肖宇麵前說的。

  因為，一旦開口，就有挑撥離間、搬弄是非之嫌。

  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讓李肖宇難堪。

  她輕輕地摸了摸李肖宇的臉以後，就翻身下床，以餓了為名，點起了外賣。

  昨天，張茂公司的人，在麵試完鄲鄲他們樂隊以後，對張茂說，鄲鄲的個人條件不錯，但是樂隊一般。

  他們建議，隻簽鄲鄲，放棄樂隊。

  鄲鄲是汪菲的女兒，張茂就決定親自出麵，跟鄲鄲談。

  來北京之前，鄲鄲就通過汪菲和網絡搜索，對張茂個人和他公司的背景，了解得一清二楚。

  因為彼此之間，都很清楚對方的身份。

  張茂也就沒有隱瞞實情，他對鄲鄲說，他們公司可以跟鄲鄲個人，簽一個十年長約。

  前期，他們會送鄲鄲，去韓國當練習生。

  等她回國以後，再來決定是讓她單飛，還是組團出道。

  鄲鄲聽到張茂的話以後，糾結了好一陣。

  對於不能跟樂隊繼續合作，她有些不開心，但是想到自己的音樂夢想，很快就可以實現，她還是有些興奮。

  鄲鄲隻有十六歲，還沒有成年，她不能自己簽約。

  張茂想跟鄲鄲簽約的話，她的監護人就必須要出席，並且簽字。

  張茂讓鄲鄲回去，跟杜宇鳴和汪菲商量。

  鄲鄲同意了張茂的安排。

  張茂問鄲鄲，她為什麽不想把唱片約，簽給自己的爸爸。

  鄲鄲說，她覺得簽給外麵的公司，更有挑戰性。

  她不想在杜宇鳴的庇護下做事情，因為這樣會使得她沒有成長的機會。

  張茂沒有想到，鄲鄲年齡這麽小，竟然這麽有頭腦。

  鄲鄲拿著張茂公司的格式合同，回酒店給杜宇鳴和汪菲看。

  汪菲看了以後，不置可否，杜宇鳴卻一口否決。

  “這個簽約時間太長了，十年？在這十年裏麵，如果你出不了頭，你的前途就給毀了。這種長約，隻有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才想得出來。”

  “你跟哥的經紀約，簽的也是十年。你怎麽光知道說別人，不知道看自己？”鄲鄲給杜宇鳴懟了回去。

  杜宇鳴聽到鄲鄲這話，臉色大變，“誰告訴你這些的，是不是你媽？”

  “我媽才不會在我麵前，說你的壞話呢。你是她的金主爸爸，她捧你都來不及，哪裏還敢說你？”

  杜宇鳴被鄲鄲的話，給氣得七竅生煙。

  “真是不肖女，一點都不像我。”杜宇鳴瞪大了雙眼，怒視著鄲鄲。

  他的眼睛裏，絲毫也沒有父親看女兒時的，那種慈愛眼神。

  “我為什麽要像你，你有什麽好？自私、刻薄、勢利，既不顧家，又不養娃。”鄲鄲仰起頭來，一臉桀驁不馴的神情。

  汪菲知道，這對父女，隻要處在同一個空間裏，他們倆的中間，就像是埋了火藥桶一樣，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炸。

  杜宇鳴的家長式訓斥，不但沒有教育好孩子，反而激起鄲鄲更強烈的反叛。

  汪菲擔心，杜宇鳴跟鄲鄲又吵起來。

  她趕忙說自己餓了，她拉著鄲鄲，就走出了杜宇鳴的房間。

  汪菲覺得，在現代社會，養孩子完全就是在消費一件，極其昂貴的奢侈品。

  而鄲鄲對這些，卻一點都不在意。

  她完全不想去理解，父母的苦和累，她覺得自己得到和享受的這些，是天經地義的。

  因為，別的孩子，比她擁有的更多。

  父母可以常年念叨：別人家的孩子，怎麽怎麽樣。

  現在的孩子，也可以抱怨自己的父母：別人家的父母，又怎麽怎麽樣。

  鄲鄲最不滿意父母的一點是：杜宇鳴和汪菲，在為她選擇學校和成長道路上，從來都不征求她自己的意見。他們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就決定了她未來的道路。

  鄲鄲是一個，有著自己想法的孩子。

  她對杜宇鳴和汪菲，對她人生道路的安排，完全不接受。

  過去，她喜歡用逃學的方式，來反抗父母。

  杜宇鳴和汪菲，每當接到學校老師打來的電話，投訴鄲鄲時，他倆都怒不可遏，恨不得將鄲鄲一巴掌拍死。

  但是，無論是打還是罵，用在鄲鄲的身上，都不起什麽作用。

  現在，她竟然不想再聽從父母的安排，她想脫離家庭，自己出去瞎晃。

  杜宇鳴和汪菲對自己的這個女兒，可謂是失望之至。

  失望就像是一個一個冰冷、粗糲的鐵環，隨著時間的累積，結成了一條堅固無比的鎖鏈。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套在了他倆的脖頸上。

  現在，好像正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它拉扯著，將他們的喉頭鎖死，勒得他倆幾乎窒息。

  為了這個女兒，汪菲是傷透了心，費夠了神。但是，還不能夠在外人麵前抱怨。

  老話說，生兒育女，有的孩子是來報恩的，有些孩子是來討債的。

  汪菲覺得，她的女兒鄲鄲，活脫脫就是來向她和杜宇鳴討債的。

  當然，這些話絕對不能夠，在杜宇鳴和老太太的麵前說，不然她又會遭來一頓責罵。

  孩子沒有教育好，在中國的家庭裏麵，很少有人去指責父親，大家往往把責任，都推到母親身上。

  汪菲覺得，自己簡直是比竇娥還要冤。

  她在鄲鄲的身上，花了無數的時間、精力和心血。

  但是，鄲鄲並不領情。

  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鄲鄲的那些表現，離她和杜宇鳴的要求都很遠。

  杜宇鳴除了不斷地責罵汪菲以外，他自己卻從來沒有，親自去管過鄲鄲的任何事情。

  他偶爾跳出來，想要管教鄲鄲時，也像是在“詐屍”。

  汪菲覺得，自己完全是在，進行著一種“喪偶似育兒”。

  杜宇鳴不止一次，後悔自己養育了鄲鄲這麽一個女兒。

  而汪菲則更為直接，她甚至後悔嫁給杜宇鳴，後悔當年放棄自己的事業，跑到成都去，投奔所謂的愛情。

  汪菲和杜宇鳴，後悔的事情都很多。

  但是，無論他們誰，都沒有辦法去改變眼前的現狀。

  兩人一邊吵著架，一邊繼續過著眼前的日子。

  麵對這樣的生活，誰也沒有幸福感，但是誰也不敢下定決心，真正去結束這樣的生活。

  生活就像是，夾進自己肉裏麵的沙，磨得自己皮肉生疼。

  但是，最後卻並沒有變成，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

  汪菲一直認為，自己做人是有底線的。

  但是，在麵對鄲鄲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底線，一低再低。

  現在已經低到了地下室，而且，是十八層地獄下麵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