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汪菲沒有節目要播，她就很難得地睡了一個懶覺。

  她起床以後，吃完早餐，正準備去書房，打印下午上節目時，要用到的資料。

  她推開書房的門，很驚訝地發現，杜宇鳴竟然還在家。

  她見杜宇鳴杯子裏麵的茶，已經涼了，她就拿起水杯，去幫他續了一杯熱水。

  汪菲見杜宇鳴一直在電腦前忙碌，她暫時用不了電腦打印東西。

  她就拉了一把椅子來，坐在了杜宇鳴的身邊。

  汪菲見杜宇鳴一直在看，顧筱峰給李肖宇這次的廣告，設計的幾個造型。

  這些圖，她記得杜宇鳴前幾天，就已經看過，並且客戶那邊已經定稿了。

  她估計，杜宇鳴這個時候應該不忙，她就想跟他說說話。

  她主動談起了，老太太的病。

  杜宇鳴見汪菲說起這事，他就頭也不抬地指示汪菲。

  “明天下午我們飛北京，你現在有空的話，先去收拾一下行李。媽這個病，我想了一下，還是得住院。不過，可以等到我們從北京回來以後，再去給她辦。”

  “好。隻是媽的腿，疼得那麽厲害，我們早一點送她去醫院，不是更好嗎？”汪菲輕聲提出自己的建議。

  昨天半夜，汪菲口渴，她到飯廳倒水，經過老太太房間的時候，她發現裏麵，竟然還亮著燈。

  她估計，老太太又是一夜沒睡。

  “我們走了，英姐一個人搞不定的。而且，不是還有幾項檢查，連報告都沒有出來嗎？”

  “你懷疑媽的病，不是骨癌？”

  “是啊，等體檢報告全部出來以後，我找專家看看。媽的腿已經疼了很多年了，原來幫她看過病的醫生，沒說她的腿病，會導致骨癌。

  再說了，媽這個人，疑心病一直很重。我們現在把她送醫院，她一下子就會緊張起來。

  我們都不在成都，英姐又沒有文化，醫生說什麽，她都搞不懂。如果真有什麽事，不是弄得大家都瞎緊張嗎？”

  “好吧，那等我們從北京回來以後再說。電腦你還要用多久，我想打印一點東西。”

  “好，你用吧。”杜宇鳴說著，就關掉文件。

  他站起身來，將自己的座位，讓給了汪菲。

  汪菲前幾天，已經向電台遞交了辭呈。現在，她正等著領導批複。

  關於汪菲辭職的事情，汪菲雖然沒有主動跟杜宇鳴說過，但杜宇鳴已經從他朋友那裏，知道了。

  杜宇鳴對汪菲眼高手低，又孤高自傲的脾氣，門兒清。

  他知道，汪菲這次提出辭職，絕對不是副台長懷疑的，汪菲在外麵接私活的問題，而是另有原因。

  隻是他現在，暫時不想去過問而已。

  汪菲主持的那檔節目，最大的讚助商，是杜宇鳴幫電台拉來的。

  汪菲遞上辭職申請的時候，杜宇鳴的朋友，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征求他的意見。

  杜宇鳴覺得，汪菲手裏有點事情做，總好過她天天呆在家，跟老太太慪氣、鬥嘴。

  因此，他就讓自己的朋友，無論找什麽借口，也要留下汪菲繼續工作。

  沒有杜宇鳴的首肯，台領導自然不敢輕易放汪菲走。

  汪菲近段時間，策劃的幾期節目，收聽率都很低。

  她寫出的幾個方案，都被同組的人給斃掉了。

  汪菲完全不清楚，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聽什麽樣的節目，對什麽樣的話題感興趣。

  這樣的工作，她做起來自然很吃力。被人一再否定之後，她自己都不想去了。

  但是，台領導沒有批準她辭職，她就不能擅自離開。

  除了主持專題節目以外，汪菲的常規工作，是播報新聞。

  有時候，汪菲自己覺得，她坐在直播間裏，像是一台語音播報機似的，準點給大家念著新聞稿件。

  這樣的工作，讓她成為台裏麵，最可有可無的人。

  有人說：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夢醒了以後，發現自己竟然無路可以走。

  汪菲覺得，這話說的就是自己目前的境況。

  對於一個沒有錢，沒有社會地位的人來說，周圍的這個世界，特別的現實和涼薄。

  在汪菲的人生中，也曾經有過短暫的高光時刻。

  在那個時候，她處處見到的都是笑臉，聽到的句句話，都是恭維。

  但這樣的時光，早就已經離她遠去。

  她現在說什麽話都是錯，做什麽事都不討人喜歡。

  無論她有多努力，在外人看起來，都好像是一個笑話。

  在汪菲複出的這兩年時間裏，這樣的人生場景，她反複多次見到。

  這都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活生生的職場現形記。

  汪菲覺得，這樣的人世，才是真正的《人間失格》。

  汪菲自己也不知道，她在現在的這個崗位上，還能夠堅持多久。

  在過去，她每換一次工作，都會受到杜宇鳴的指責。

  杜宇鳴從來沒有仔細去想過，汪菲為什麽會這麽頻繁地換工作，他隻覺得一切，都是汪菲眼高手低。

  他全然忘記了，汪菲原來在學校裏麵，在她的第一份工作中，曾經表現得是多麽的優秀。

  周一下午，做完節目以後，汪菲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一直在想，要是陳宸還在成都的話，說不定可以約她出來喝喝茶，或者是喝喝咖啡，兩人可以在一起說說話。

  但是，自從陳宸的兒子，從溫哥華的大學裏麵畢業以後，陳宸老公就決定將自己全家，都搬到加拿大去。

  陳宸本來不想去的，但是挨不過自己的老公和兒子哀求，再加上她兒媳，幫她又添了一個孫子，她怎麽樣也得去那裏看看。她這才很不情願地去了加拿大。

  陳宸離開成都以後，汪菲覺得，自己呆在這座城市裏麵，好像有一種舉目無親的感覺。

  盡管，杜宇鳴並沒有跟她離婚，她的女兒也還在國內。

  算起來，她的親人都在身邊。

  但是，汪菲的心裏麵，對這兩個人，卻並沒有什麽親近的感覺。

  她覺得，她留在現在的家裏，留在這樣的生活中，完全就是一種責任和義務，中間少有愛的成分。

  一想到自己的那個家，汪菲忍不住心頭一悶。

  好在，明天下午就要去北京，汪菲想到這個，心裏才稍稍好過了一些。

  下班高峰期的地鐵一號線，擠得人懷疑人生。

  汪菲極少在這個時間段，坐公共交通，她被眼前排隊上地鐵的場景，給嚇了一大跳。

  她看著身邊，這一張張年輕的麵孔，想了想以後，她轉身擠出了人群。

  她走到地鐵站外去，準備叫網約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