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水以後，汪菲接著說：“我婆婆腦梗治好以後，身體一直不好，三天兩頭生病。宇鳴工作忙，就全靠我照顧家。

  ??我是北方人，我的飲食習慣跟老太太完全不一樣。我隻會做麵食，老太太卻習慣了吃米飯。

  ??盡管我已經在努力學著做家事了，但是我做的那些，老太太還是看不上眼。

  ??我跟她過得就有些磕磕碰碰。

  ??不過，這樣的日子也沒過多久，宇鳴的外甥因為受不了後媽的虐待，離家出走了。

  ??宇鳴心疼這個孩子，就把他接到了我們家。

  ??當時，家裏房子小，住不了那麽多人。

  ??宇鳴就用他姐姐的死亡賠償金，在家附近給老太太和小外甥買了一套房，還給他們請了一位保姆。

  ??這樣，我們跟老太太就分開來住。

  ??後來，我的臉被水燙傷，毀了容，我就從電視台辭職了，專心在家照顧孩子。

  ??因為宇鳴的工作常年都很忙，經常需要加夜班。

  ??我們經濟條件好些了以後，就在電視台附近買了新房子，搬到了現在的小區住。

  ??老太太和小外甥還是住在東郊的老房子裏。

  ??四年前，老太太和小外甥住的那套房子被拆遷，宇鳴一直沒有給他們買到合適的房子，老太太跟保姆就被迫搬到我們家來住。

  ??我是北方人，說話很直，老太太卻總喜歡拐著彎罵人，我們脾氣上合不來。所以，我就打算出來工作，減少跟老太太呆在一起的時間。

  ??但是，我脫離社會太久了，重新出來工作，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夠幹嘛。

  ??我先是去一家公司做行政。

  ??辦公室裏麵的那些小姑娘，本來都是勾心鬥角的，但是我一去，她們立馬抱成一團，不約而同地排擠我。

  ??這個是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的。

  ??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完全成為了生活的局外人。我找不到自己在這個社會上的位置。

  ??我覺得人人都看不上我，人人都覺得我是個笨蛋，是個過時了的人。這種感覺讓人很難受。

  ??我想改變，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改變，我生活得很痛苦。

  ??我覺得上班簡直像上墳，每天，我一想到要去辦公室裏麵，麵對那幾張一點都不友好的臉，我就覺得很恐懼。

  ??沒幹多久，我就主動辭了職。

  ??前段時間，宇鳴的朋友承包了一家電台的廣告，他們需要幾位主持人。

  ??我的口播很好，他們就幫我在電台裏麵，安排了一份播報新聞的工作。

  ??除了那份工作以外，我偶爾也去做其他節目的訪談嘉賓。

  ??但是，我跟我那些比我年齡小一大截的同事，完全沒有共同語言。他們談得熱火朝天的那些話題，我一句都插不上嘴。

  ??我在電台主持人的崗位上，幹得也很沒有存在感。

  ??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對於我來說，人生的路，當初無論怎麽選，現在回過頭去看，好像都是個錯。”汪菲說到這裏，無限唏噓。

  ??“如果人能夠預知未來，知道自己將來會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的話，那我們還會選擇走這樣一條路嗎？”顧筱峰忍不住問汪菲。

  ??“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想我可能不會繼續選擇走這條路的。”汪菲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看向電視台的方向。

  ??夜色朦朧中，電視台樓頂那個閃爍著瑩白色燈光的台標，若隱若現。

  ??顧筱峰看著汪菲苗條異常的背影。

  ??說實話，單從後麵看，汪菲的背影婀娜多姿，無論對誰，仍舊非常有吸引力。

  ??“為什麽，難道你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目前的生活嗎？”顧筱峰走到汪菲的身邊，扶著天台欄杆，也看向電視台的方向。

  ??“是啊，但是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我都沒有辦法再選擇了。作為一個北方媳婦，我在我婆婆的眼裏，我始終是一個外地人；我回到我的老家邯鄲，我自己卻覺得那裏的一切，都變得跟我小時候不一樣。

  ??我沒有覺得哪裏是我真正的家，我對哪裏都沒有歸屬感。無論是成都，還是邯鄲，我都覺得自己活得像是一個異鄉人。

  ??隻有在北京，我才覺得很自在。大學四年，剛工作時那兩、三年，我都是在北京度過的。北京留下了我這一輩子，最美好的回憶。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夠去北京生活。”

  ??“那你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過杜導嗎？”顧筱峰微微側過臉去，看著汪菲的眼睛。

  ??“給他講過，但是他覺得很不實際。”

  ??“為什麽？”

  ??“因為老太太身體不好，需要我們照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沒有辦法了。老一輩人的觀念是：父母在，不遠遊。”

  ??“是啊，我到現在偶爾還是會想，當年我如果不是固執己見，堅持跑到成都來投奔宇鳴，現在我的生活還會是這樣嗎？我應該會有比現在好得多的生活吧，至少，我不會毀容，不會一直閑在家裏，當一個讓人厭憎的‘寄生蟲’。”汪菲長籲出一口氣以後，苦笑了起來。

  ??“菲姐，你是不是有點太過敏感了，杜導是一個很好的人，他不會對你那麽想的。”顧筱峰忍不住替杜宇鳴說話。

  ??“誰知道呢，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麵不知心，他一天到晚忙成那樣，話都沒有時間跟我多說兩句，我怎麽知道他心裏麵，到底在想些什麽。”對於杜宇鳴，汪菲有著滿肚子的怨氣。

  ??顧筱峰覺得，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也就不再多加言語。

  ??汪菲覺得自己跟顧筱峰之間的對話，好像說得有些多了，她就借著上洗手間，暫時離開了這個空中花園。

  ??等她回來的時候，花園餐廳裏麵的其他客人都已經走了，現在就隻剩下顧筱峰一個人了。

  ??上次，汪菲在陳宸家樓頂的天台上，偶遇顧筱峰的時候，她的狀態很不好。

  ??她擔心那次會麵，給顧筱峰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害怕顧筱峰把她當成神經病。

  ??她現在見到顧筱峰，就覺得有必要給她解釋一下自己的處境。

  ??所以，她才給顧筱峰說了自己到成都以後，這麽多年來的經曆。

  ??其實，汪菲的這個擔心，完全就是多餘。

  ??因為那天晚上，顧筱峰呆在明處，而汪菲的臉躲在暗影裏，顧筱峰根本就沒有看到她的長相。

  ??而且，汪菲當時的嗓子，因為嘶吼，有些啞了。她說話的聲音，跟她現在這麽甜美的主播嗓音，有著很大的區別。

  ??顧筱峰完全沒有將天台上的那個“瘋女人”，跟汪菲聯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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