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哭音被輕緩的呼吸帶出來，不輕不重敲擊在昏沉的空氣裏。

  宋鬱華能感覺到兩隻小手慢慢攀上她的背脊，身體正不可控地微微發抖。

  “………星星為什麽這麽說。”

  小姑娘微微仰起腦袋，望著灰沉沉的天。

  灰沉沉………

  她紅著眼眶小聲道：“……就像爸爸的眼睛一樣。”

  宋鬱華抱住她，柔聲道：“因為爸爸被喪屍咬過，所以眼睛變成灰色了。”

  “不是的。”

  星星搖了搖頭：“媽媽，不是的，不是因為眼睛。”

  “………以前，爸爸是很溫柔的爸爸，像湖水一樣，喊星星寶貝，摸星星的頭發，會背著星星在家裏到處跑。”

  而現在……

  小姑娘把臉埋進她肩上蹭了蹭，咽下哭音後從她懷裏鑽出來，看向前方。

  宋鬱華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不遠處，已經追上幾個孩子的男人正挨個把頭發禍禍成炸毛。

  笑得像個得意的反派。

  【999】：………而咱弟像猴子一樣，喊我大侄女傻寶貝，還拎著她後脖頸到處跑。

  看著看著，星星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現在的爸爸需要星星像湖水一樣。”

  “……其實這個爸爸回來之後就跟星星說了，他是我的爸爸但又不是我的爸爸。”

  “但是星星一直不想相信。”

  “因為……明明就是一模一樣的臉，怎麽可能不是爸爸。”

  但是後來她能感覺到，不是長得一模一樣，有一模一樣的身體就是他們。

  小姑娘收回眼神，抬手摸了摸眼前這個媽媽的臉，目光順著觸碰到的方向，從熟悉的眉眼，摸到柔軟的頭發。

  又從柔軟的頭發，摸到圓潤的耳垂。

  半晌，眼眶裏已經噙滿滾圓的淚珠，不知不覺中嘴角裂開一個無奈的弧度。

  “………爸爸好像也不見了。”

  天邊一點一點昏暗，輕微的顫音輕飄飄的，一瞬就融入沉悶的空氣裏。

  宋鬱華靜靜看著眼前格外聰慧又靈敏的小女孩，伸手抹掉她話音一落就一顆一顆掉下來的眼淚。

  “………那星星。”

  “可不可以像把我當成你的媽媽一樣，也把他當成你的爸爸。”

  小姑娘也靜靜地回望著她，漸漸模糊的視線裏，她嘴角邊上強撐的弧度可眼見地一點一點癟下去。

  緩緩低下腦袋，整張臉悶在她肩膀上。

  被浸透的濕潤掛在肩膀上，滾燙又瞬間微涼的觸感交替，宋鬱華耐心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悶悶的童聲響起：

  “………好啊，反正……這個爸爸喊星星傻寶貝的時候，星星也高興。”

  宋鬱華閉了閉眼，把懷裏的孩子緊緊抱住。

  …………

  “你倆幹嘛呢？”

  仨孩子追追打打沒玩夠，元一玩夠了終於記得回來了。

  回來一看母女倆正抱一塊兒，小姑娘海把自己悶得滿臉通紅，他一下就急了。

  “怎麽了怎麽了？！”

  他趕緊從宋鬱華懷裏拎過孩子，一手拎，一手用袖子糊了一臉，邊擦邊問：“你哭什麽？！”

  “哪隻喪屍嚇你了？還是你爸我沒帶你玩不高興了？”

  星星哭起來沒聲音，隻悶在宋鬱華肩上流眼淚，現在被爸爸拎起來糊臉也是這樣。

  眼看著越擦反而越多，元一趕緊眼神示意旁邊的閨女媽：這是咋了？？？

  不會真怪我吧？？？？

  宋鬱華：…………

  宋鬱華沉默兩秒，點了點頭，那姑且就怪你。

  找到原因就好，元一頓時長鬆一口氣，停下手裏的動作，對上還在默默流眼淚的傻閨女，看得他滿臉無奈。

  “說你傻還真是個傻寶貝，你想跟爸爸一塊兒玩就得動動嘴說出來嘛！你不說出來爸爸怎麽知道，爸爸又不是很聰明。”

  宋鬱華&星星：…………

  “你要是臉皮薄不好意思說，那就趕緊衝上來跟爸爸一塊兒玩唄，多簡單的事兒，你還能委屈哭！還哭成這樣！”

  說著又瞄了眼，眼看著小姑娘眼眶裏還不間斷地溢出眼淚，元一心裏一揪，連忙把孩子抱進懷裏：“好了好了，爸爸不說你，爸爸抱抱，抱完就不許哭了！”

  他認真想了想：“大不了到家了爸爸陪你玩，爸爸讓你揪頭發，絕對不還手！”

  “爸爸剛剛還揪了小帆船兩根頭發呢，但爸爸不揪你的！”

  星星縮在冷冰冰的懷抱裏，聽著頭頂絮絮叨叨的保證，想哭又想笑。

  宋鬱華搖搖頭：“行了行了，趕緊把孩子放下，你跟個冷氣罐似的，一會兒把她凍到！”

  哪知道元一立馬抱著閨女倒退兩步：“再抱一會兒再抱一會兒。”

  哭成這樣太堵心了，他半個月前用這具身體找上門的時候這孩子都沒哭得這麽傷心。

  可見不帶著一起玩兒給孩子心理造成了多大創傷。

  而且小姑娘臉皮薄又內向，不像兒子似的抗揍，得哄著來。

  宋鬱華：……

  可被他插科打諢地鬧了幾句，縮在元一懷裏的小姑娘反倒止住了眼淚。

  擦了擦眼睛，對上宋鬱華的目光，麵上閃過一點不好意思。

  還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媽媽，讓……爸爸抱一會兒吧，星星不冷。”

  元一一臉得意，是吧，有時候孩子的心思爸爸才懂得透透的，你忙去吧，孩子我來哄！

  得意完就抱著閨女大搖大擺地往前走。

  前方三個追追打打的孩子也終於玩累了，看星星爸抱著星星上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索性也在後麵蹦蹦噠噠地跟上。

  隔壁幾個躲躲藏藏的喪屍本來就畏懼元一，加上他懷裏的小姑娘跟身後三個蘿卜頭散發出來的光亮，頓時又縮了回去。

  喪屍王帶著孩子出巡的氣勢就這麽出來了。

  走出一段路，星星悄悄從他肩膀那兒探出頭，還頂著通紅的臉，眼裏還有些微的淚意嗎，笑著朝她招招手。

  招完手想了想，看了眼抱著她還在絮絮叨叨念叨的男人，伸出食指放在嘴邊比了一下，再朝她眨了眨眼。

  …………媽媽，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宋鬱華眼神一軟，點了點頭：好，我們不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