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鬱華給另外兩個小姑娘梳完小辮子，才在閨女微微憂心的眼神裏出了實驗室的門。

  關上小門後，宋鬱華麵上的溫和瞬間消失，看了眼被敲個不停的大門，在幾道明顯已經有些急躁的喊聲中又亮起指尖，給房門外加固了一層隔聲屏障。

  綠熒熒的光亮長久不散地圍繞在房門上，隔斷了外間的敲門聲，也隔斷了裏間的一陣驚呼。

  實驗室裏，元一單手拎著瘦巴巴的小帆船，一手拿著一疊碗。

  鬆手把小帆船往地上一放，看向最中間那個明顯剛哭哭啼啼過的小姑娘：“怎麽的？不認識你爸我了？”

  說完再把一疊碗放到桌邊，順勢往實驗台上一坐。

  台上還沒來得及消散的溫熱感猛地襲來，冷冰冰的喪屍王頓時皺了皺眉，差點沒坐住。

  落了地的小帆船連忙往邊上一蹲，愣愣地看向眼前這個星星爸爸。

  “是………是星星爸爸嗎？”

  臉是星星爸爸的臉，可怎麽跟換了個人一樣。

  三個孩子也齊刷刷看向最中間的星星。

  星星明顯還生昨晚上的氣，抹了抹眼睛頭一回沒衝到他懷裏：“爸爸幹嘛出來，不是不讓星星跟媽媽和小帆船他們說起你嗎，你自己反而出來了。”

  元一：………小丫頭脾氣還挺大

  我再不出來你那媽就跟巫婆吃小孩一樣，把你們當糖豆吃了！

  沒看都準備做實驗了嗎！傻孩子！

  元一邊嘀咕邊往周圍望，看看這實驗台，看看這器材，看看這一堆用過的試管。

  嗯？試管？

  元一灰眸一頓，一瞬褪去懶散，前所未有地凜冽。

  下一秒，立刻從實驗台上跳下大步走到幾個孩子跟前，撈起閨女的小胳膊仔細查看。

  一個接一個看過去。

  冰冰涼涼的觸感透過來，幾個孩子眼神裏都閃著怯意。

  “………星星爸爸，你看我們的胳膊幹什麽啊？”

  元一臉色冰冷：“她有沒有往你們身上紮針？！”

  三個孩子還沒聽懂，星星一下子就聽明白了，立刻猛地拍了一把眼前的爸爸。

  小臉頂著滿滿的怒氣：“爸爸你又來了你又來了！你是不是腦子傻了！”

  “媽媽沒有給我們紮針！媽媽研究了一晚上的藥劑！都累病了！”

  “媽媽這麽厲害！研究出了這麽厲害的藥，你再說媽媽是壞人星星就再也不會理你了！”

  說完小姑娘就轉頭氣呼呼地往地上一蹲。

  另外三個不懂星星爸爸在說什麽，但懂星星在說什麽。

  精準捕捉到“星星爸爸說星星媽媽是壞人”這一句後，三道小眼神瞬間警惕！

  下一秒，也齊刷刷往地上一蹲。

  地上四個小矮子蹲著，散發著明顯的怒意，輪到元一愣了。

  研究了一晚上的藥？

  元一眉頭一皺，看向實驗台邊還在閃動數據的儀器。

  ………拿自己做實驗？

  上輩子拿孩子做實驗，這輩子拿自己做實驗？

  這個女人瘋了還是傻了？

  元一繞過四個小矮子，往門邊上一貼，貼了會兒聽不到什麽，泛白的指尖立刻湧上一道同樣綠熒熒的光。

  兩道熒光相融，立刻破了一條細微的裂縫。

  實驗室外，宋鬱華已經走到玄關處，冷臉打開大門，不出所料，層層的防護框架後，站著擠擠挨挨的一幫熟麵孔。

  研究所裏大部分能接觸到喪屍病毒研究項目的人都在這兒了。

  而樓下想必正圍著至少一整隊的軍隊。

  門裏門外一對望，猝不及防對上滿臉清醒，乍一看體態甚至比從前還要精神的宋鬱華，門外一幫人瞬間怔愣。

  而宋鬱華的眼神越過層層人群，一眼盯住了特意站在最外層一個戴眼鏡，目光強壓鎮定的白瘦男人。

  沉默中，門外一幫人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鋪天蓋地湧過來。

  最前方拍了幾分鍾門的青年最先反應過來，看了眼明顯恢複清醒的宋鬱華，立刻興奮道：

  “宋組長！”

  “宋組長！你是不是好了！”

  研究所裏有不少夫妻倆帶出來的徒弟，助手，有人開了個頭，繼而一堆人也憋不住了，個個激動得要命。

  “我就說組長肯定恢複了！剛剛那道光肯定是組長的研究有進展了！戴組長還不信！”

  戴組長三個字一出，特意避在人群之外的男人身體瞬間一僵，本就閃避的目光更加閃爍。

  他不說話，圍在他身邊的一幫組員忍不住了。

  “你們都忘了，一年前是誰故意放出實驗體，實驗體又毀壞設備，直接把一批要運送到其他市的體能藥劑給打碎，害了多少在前線抵禦喪屍的軍人！”

  宋鬱華抱著胳膊靠在牆邊冷笑：“是啊，戴組長，戴豐，你說是誰呢？！”

  人群外的男人勉強鎮定地扶了扶眼鏡：“………宋組長，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要是現在有了新的研究成果，多少能抵消一年前你們夫妻犯下的錯。”

  那組員瞬間義憤填膺：“哼！除了你們夫妻還有誰？！你們對得起那些人嗎！你不羞愧嗎！”

  立刻被最前的小劉駁斥：“去年實驗室喪屍傷人還不能完全下定論，你們為什麽不聽聽宋組長的解釋！”

  “怎麽不能下定論？一號實驗櫃一共就兩把鑰匙，一把在院長手上，一把在他們夫妻手上，難不成是院長把喪屍放出來了？”

  小劉氣道：“院長難道就真的相信是宋組長和元組長嗎？他要真相信一年前就不會把宋組長送回家！”

  兩方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吵得熱火朝天，而被點了名的戴組長一聲不吭，避過眼神不自覺往後退了退。

  雜亂的吵鬧裏，宋鬱華麵上的冷意更甚，指尖一動，一道光亮瞬間往外一射。

  人群一瞬噤聲，又一瞬激動！

  “光！是剛剛那道光！！！”

  下一秒，人群還來不及多興奮，這道光仿佛有意識，穿過人群，直接扣到了最外層那個一秒慌亂的男人身上。

  身邊的組員立刻大喊：“戴組長！”

  聲落，戴豐已經被扣在了門外層層防護框架上！

  原本強裝鎮定的男人瞬間掩不住的慌張，可震驚和恐懼之下，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可眼見的光亮在戴豐身上形成條條繩索，落到這幫人眼裏，驚恐到一秒失聲。

  人群徹底安靜。

  宋鬱華淡淡道：“不吵了？”

  最外層的一幫組員眼神裏明顯閃過懼意。

  宋鬱華點點頭：“不吵了就聽我說吧。”

  ………

  “六年前，病毒大麵積爆發。”

  “那時候我家星星才一歲半，走路都踉踉蹌蹌，天天哭著喊爸爸媽媽，她哭，我跟他爸爸也哭，可哭完，還是得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

  “後來沒日沒夜做實驗，研究藥劑，還是小劉他們輪著幫我照顧。”

  門框外最前一排青年眼神一瞬濕潤。

  “四年前，我跟星星爸爸研究出了第一支能擴大體能上限的藥劑，星星三歲半，已經能一個人站在小板凳上給自己煮粥喝。”

  “三年前，我跟星星爸爸研究出的第二支藥劑能最大限度地提高人體自愈力。”

  擠在人群中的一幫青年眼神微閃，他們不用打喪屍，但也要防備喪屍的攻擊，這支藥劑的使用範圍早就全國推廣，自然包括他們。

  “那一年，星星四歲半，市裏經曆過一場喪屍潮，兩個喪屍在家門口拍門，星星她一個人抱著一根棍子，腿都在打哆嗦，可愣是沒哭一聲！”

  “我跟她爸趕到的時候，那兩個喪屍已經把門外的防護框拍得七零八落，不出半分鍾，就能打進這道門！”

  “兩年前，第三支藥劑，第四支藥劑…………”

  說到這裏，宋鬱華手遙遙一指。

  最外層的一圈人頓時一個哆嗦，紛紛閃避。

  她笑了聲，精準指向剛剛質問他的青年。

  ”剛剛是你問我羞不羞愧吧？”

  青年眼中的怨氣夾雜恐懼，努力繃著神色。

  宋鬱華瞬間笑意全收，下一秒，擲地有聲：

  “那我告訴你！我羞愧！”

  “我跟星星爸爸這輩子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所有人類！唯獨對不起的隻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