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柯樂猛地抬頭，夕陽餘暉下，閃閃發光的宋女士跟個菩薩似的正站在他麵前。

  宋女士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很多，不用再蒙著口罩，臉色明明繃著，但就是能讓宋柯樂看得鼻子一酸。

  下一秒，眼眶也酸了。

  他仰著頭，整個人都開始酸酸的，忍不住抱怨：“………宋女士，完蛋了，我可能當不了無堅不摧的老大了。”

  沒穿過來之前他天不怕地不怕，穿過來之後他就是一個自怨自艾的小作精。

  他總結：“都怪你們！”

  他以前可以無所顧忌地怪宋女士，但見過二十年前的宋女士後，他就舍不得怪了。

  宋鬱華被他這可憐樣給逗笑了：“你那八十個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已經吃上了，你確定先不去填飽肚子，要在這裏跟我叨叨？”

  小作精撇了撇嘴：“我腿麻，你陪我會兒唄。”

  宋鬱華把孩子一把拎到石塊上坐下，她也往邊上一坐。

  “又想什麽呢？”

  話落，小光頭已經靠在了他肩上。

  “……你別推開我啊，我想離你近一點。”

  這句後小光頭滿臉蒙在她肩上，沒再說一句話。

  宋鬱華垂下眼看他光溜溜的腦袋，腦袋一動一動的，像個受盡了委屈回家找安慰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的小倉鼠。

  他也沒想過要訴委屈，隻是想在她身邊充一下電。

  平時吃個包子都要撒嬌，現在什麽都不敢說。

  可憋了半天，想想還是得說幾句，悶悶道：“我在努力保護老爸的。”

  我會一直努力保護老爸的，不知道我的保護會不會改變什麽。

  我也有點害怕，但是我還是會繼續保護他。

  宋鬱華耐心等著他的後話。

  幾秒後，小光頭忍不住問：“………那你們會保護我嗎？”

  他把頭抬起來，圓溜溜的眼睛裏透出忐忑的疑惑。

  怕她不懂，他換了個說法。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以後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兒子，你會高興嗎？”

  會期待他出生嗎，會保護他嗎？會很愛他嗎？

  長大後看到他傻逼兮兮的，會覺得他不配做你們的兒子嗎？

  從前他隻奢望宋女士能愛他，可見過二十年前宋女士不經意的溫柔和寬容後，他想讓宋女士很愛他。

  小貪心抽了抽鼻子，他自己別扭歸別扭，但不避諱想要從親媽那裏得到的回答。

  他怕宋女士嫌麻煩，也怕宋女士直接說不喜歡孩子，更怕宋女士說不喜歡他這樣的孩子。

  但都到這一步了，他得要個明確的回答。

  宋鬱華看向他腦門上蒙出來的紅印子，伸手揉了揉。

  笑了笑：“會。”

  一個字，小光頭怔怔，眼裏的不安盡散，不由得伸手攥住她冷冰冰的袖口。

  宋鬱華：“當然會。”

  “然……然後呢？”

  宋鬱華揉完他腦門，把他攥著袖口的手掰下來，反手握住，

  她聲色微冷，夾雜著一絲難得的遐想。

  “我沒做過媽媽，可能會做不好這個角色，但他一定是很好的孩子。”

  “會很愛他，可能……我的愛和別人不一樣，但我肯定很愛他。”

  宋柯樂呆呆看著她，任由宋女士握著，忍不住搖了搖頭。

  小聲道：“………那如果你做錯了呢？”

  宋鬱華起身，垂眼看他：“那希望，他能讓我有一次改過的機會。”

  …………

  街道兩邊異常熱鬧，一個下午的巡街活動完畢，街尾商販們早就給留了位置。

  忙活了好幾天，難得八十多個人一塊兒聚一聚。

  宋柯樂環顧四周，整整半條街，十來張桌子都坐滿了。

  這就是二十年前屬於老大的熱鬧。

  宋柯樂眼看著他們家宋女士被一幫叔叔阿姨簇擁著說話喝酒，試探著伸出爪，摸向酒杯。

  但宋女士跟長了幾百隻眼睛似的，被她一盯，又訕訕縮回爪。

  宋柯樂低頭，繼續乖乖吃菜。

  宋鬱華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

  分出手給柯緣發了條消息，又敲出【999】盯著桌上唯一一個未成年人後，放心地繼續喝。

  一小時後，宋柯樂歎了口氣，看向眼裏已經滿是醉意的宋女士。

  喝醉酒的宋女士很乖，麵色正常，不吵不鬧的，安安靜靜坐在桌邊。

  但也不能抵消沒能喝上一口酒的小光頭心裏的不滿。

  但現在沒人管他，他也沒碰那個近在眼前的酒杯。

  宋柯樂撐著腦袋看了她一會兒，和二十年後的宋女士相比，年輕的宋女士乖得不像話。

  沒有那麽凜冽，沒有那麽冷冰冰，真好。

  下一秒，凳子挪了挪，又挪了挪，抓著她胳膊直接把腦袋壓了上去。

  深夜的時候，街邊隻剩下一兩家攤販還亮著燈，燈光昏黃，跟湖水裏投進去一塊石頭後散開的波紋一樣，一圈一圈。

  宋柯樂靠在宋女士身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亮光。

  看著看著像在夢裏一樣恍惚。

  趁宋女士醉過去了，趁他暈暈乎乎，小夢想家忍不住大聲道：

  “………我其實很快樂，我收回過來的時候對你說的話吧，我對你一點都不失望，我好驕傲有你這樣的媽媽。”

  “我會永遠記得年輕時候這麽厲害的你。”

  “……哪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你還是冷冰冰的媽媽也不要緊，你隻要求我給你一次機會，但我覺得，我可以給你無數次的機會。”

  “我愛你，也愛爸爸。”

  他認真總結：“所以你們也不許拒絕我這個小傻逼當你們的兒子，你們已經攤上我了，甩不掉了！”

  心滿意足地表白完，小快樂眯了眯眼，覺得人生都圓滿了。

  又生怕把宋女士的胳膊給壓壞了，趕緊起了身。

  八十個叔叔阿姨們回家的回家，醉倒的醉倒，算起來也就他一個人還清醒著。

  他肩膀上的擔子就很重，得把喝醉的宋女士安全送回家！

  小光頭長舒一口氣，做好了準備先把宋女士給扶起來！

  可下一瞬，格外的一陣寂靜激得他不由得眼皮一跳，他眨巴眨巴眼，愣了愣。

  下意識抬眼。

  宋柯樂：！

  街燈下，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柯緣正抱著胳膊半倚在斑駁的牆壁前，看著驚呆的小光頭，淡淡道：

  “玄門弟子，要不要跟我解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