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緣走兩步上前。

  小傻子還愣在原地，一隻腳剛踢飛一顆小石塊，眼神投在另一顆小石頭上。

  眼裏雄赳赳氣昂昂的情緒還沒完全褪下去，正一點一點湧上來些微的濕潤。

  可這回他反應比誰都快，一看親爸上來，咬著牙就要冒出來的眼淚花給停在了眼眶。

  孝子深吸一口氣，緩緩伸爪，用力握住眼前這位風華正茂的少年親爸的手，抬起頭，圓臉滿臉寫著認真。

  “爸，我不許你這麽說！”

  柯緣不吭聲，另一隻手把小光頭的包給接過來，讓他發揮。

  開了個頭，就好接了。

  小光頭一板一眼道：“我掐指一算，你注定長命又百歲，跟我媽恩愛又白頭！”

  柯緣眼眸一深。

  所以我不光短命，還跟她分了。

  深怕親爸不信，孝子繼續加碼：“不瞞你說，我去玄門進修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算命數後曉姻緣。”

  “知道我為什麽喊你爸嗎，因為我算出來我跟你有父子緣，跟我媽有母子緣。”

  “信本可樂，你就是天底下最牛逼的人！”

  他一臉孝子式不屑：“什麽死不死的，那不吉利！”

  柯緣一秒褪去眼裏的深意，嘴角抽了抽。

  但凡你把眼眶裏這點眼淚給憋回去，說話聲兒裏這點哽噎咽回去，每天看我的眼神不像看最後一眼，防天災人禍的架勢稍微遮一遮。

  我倒也能信一信。

  柯緣看他這神神叨叨的樣：“那你這一天防什麽呢？”

  宋柯樂別的不溜，腦補能力一流，腦回路轉得快，連帶著嘴皮子也一等一的利索。

  “那必然是防妖魔鬼怪唄，爸你年輕你不知道，我打從五歲入玄門，我們玄門的孩子個個身負救世重任。”

  “你別看我一天天瞎轉悠，那其實都是在保衛世界。”

  說到興頭上，眼淚也給憋回去了，聲音也不發顫了，看著真像這麽回事兒了。

  柯緣沉默半晌，摸摸他戴著黑長直也圓滾滾的腦袋，虛心問：“………所以什麽叫玄門？”

  宋柯樂明顯陷在自己編造的世界裏不能自拔，一點也不出戲。

  他還不忍心讓親爸受累，把書包給撈了回去，順帶把親爸的包也接了過來。

  語氣異常隨意：“就是一個世人不知道的組織，跟咱們這兒的道觀差不多吧！但又比道觀多牛逼一點。”

  柯緣收回眼神，往前走。

  記下了。

  我要真能活到你出生，肯定把你送進去。

  小神棍背兩個包，走路晃蕩個不停，連忙追上去，邊追邊確認。

  “爸，你一定要信我！”

  柯緣步子頓了頓，低頭對上傻兒子還泛著紅，亮晶晶的大眼睛。

  柯緣點點頭。

  連你是我兒子我都信了，還有什麽不能信的。

  就是不信，看在你這麽費勁兒地把話圓下去，當爸的也得哄哄你。

  點完頭，柯緣從他手裏撈過一個包：“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明天跟你媽巡街，活動量大，明天我有事，晚上再過來找你們。”

  說完繼續往前走。

  到分叉口，宋柯樂目送老爸往街對麵的豪華住宅區走。

  確認前方地段空曠，明顯是他們東街比不上的繁華，宋柯樂鬆了口氣。

  遠遠看著，少年背影健康挺拔又年輕。

  小忐忑眨了眨眼，低下頭眼睛蹭了蹭肩膀，提了提包摘下假發回家。

  邊走邊反思。

  這兩天好像是有點過了。

  我爸明顯比我聰明一點，也不知道穿越這種事兒他爸會不會信，但最好還是別信。

  一來，要是讓他知道他一不留神就命不久矣，肯定影響心情，指不定心裏多害怕。

  二來，他要是真信了自己命不久矣，肯定也得信我是他兒子。

  這就非常難辦了。

  一個班長一個大姐大，生出來的兒子是我這個半吊子，這要是一氣之下不想生我了，問題就大了！

  宋柯樂歎了口氣，低頭繼續往前走。

  搞了這麽一出，他心情就有點低落。

  但他低落的心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反反複複的孩子臉。

  第二天，宋柯樂順利震驚。

  他以為的巡街就是跟著宋女士一塊兒到處晃蕩幾圈，看看文化街具體情況。

  誰能知道他還能看到宋女士這八十個手下！！！

  宋柯樂呆呆看著擠在門口烏泱烏泱的一堆雜毛，耳邊聽著他兩個叔叔分配任務。

  忍不住拽上親媽的衣角扯了扯。

  “媽………媽媽！這………這都是你的人嗎！！！”

  宋鬱華偏過頭，看向整個人已經開始激動得發顫的傻兒子。

  “你說呢。”

  宋柯樂不冷靜了，憋不住地伸手數著人頭。

  黃毛沙皮分配完任務，回頭一看，直接一人一掌地拍了下去：“行了，傻小子，都跟在咱姐身邊好幾天了，怎麽還這麽一副沒見過市麵的樣子？”

  宋柯樂緩緩搖頭，他不是沒見過市麵。

  他是震驚。

  因為…………這八十張麵孔裏好多都是熟麵孔！！！

  有宋女士公司的高層叔叔們………有每年輪著給他開家長會的伯伯們………

  更有柯樂街那些隨手給他一塊兩塊保護費的阿姨們！！！！

  這是什麽魔幻的走向！！！

  宋柯樂腦袋就有點暈。

  等不及他不暈，宋鬱華已經把他往前一推：“沒發完的宣傳冊子有他們繼續發，你不用幹什麽，就看看周邊橫幅掛上沒，該搭的台子搭了沒，隨便逛逛就行，聽明白沒？”

  小懵圈愣愣點頭：“……明白，明白。”

  【999】順利把這一段給塞進劇情鏈，還真是，這幫八十兄弟確實是二十年後商業版圖中的一員。

  宋鬱華也隨他慢慢緩衝：“別跑遠，累了就過來找我。”

  宋柯樂回了一點神，眨巴眨巴眼，點頭。

  看著八十兄弟往四麵八方走，宋柯樂終於有了一點實感。

  叔叔阿姨一會兒敘舊，先做正事！

  他長舒一口氣，正式回神，晃晃蕩蕩也往前拐進一條路，以兒子的身份去查看年輕的宋女士事業的第一步有沒有走穩。

  走出十來米，才發現這條原本破破爛爛勉強稱得上是商業街的小道幹淨了不少。

  路兩邊牆體斑駁的店麵已經大開，日頭稍稍一升起，就傳出來各式各樣的香味，一直能延續到半夜。

  宋柯樂原地轉了三百六十度，認認真真把這條街看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