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在門口眨巴眨巴眼，莫名一陣心虛。

  是我昨晚上給放的煙花太好看，這孤苦伶仃的小傻狗感動到了？

  原西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夜過去，宋明然湧動的心潮仍未平靜。

  隱在木桶中的雙手明明已經恢複了氣力，此刻卻緊張地微顫。

  看小姑娘愣在門口，宋明然盡量穩住聲音：“你……你醒了。”

  原西疑惑地點點頭。

  她對這種看傻狗的眼神警覺得很，這小傻狗明顯不對勁。

  “你……你也醒了？”

  宋明然定了定神，微微點頭：“……你來此做甚？”

  原西撓了撓昨晚上被熏紅的臉：“哦……我啊，我來瞧瞧你醒了沒。”

  被銀針紮了一晚上，又往草藥堆裏泡了一晚上，這小傻狗肯定沒睡好。

  看眼底黑黢黢的，都快趕上那家果脯店老板娘養的大黑狗了！

  宋明然也看她，他妹妹皮膚嫩，昨晚上熏過就紅了，再撓下去該破皮了。

  他忍不住張口製止：“別撓了！”

  又覺語氣太過強硬，連忙連帶眼神也跟著放軟：“你乖，一會兒讓娘………讓前輩給你塗點藥。”

  原西直接就地打了個寒顫，一瞬驚恐，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完了完了，小病秧子是針紮到腦子了嗎，看她的眼神跟換了個人似的。

  得叫爹爹！

  宋明然甚至來不及挽留，就見她妹妹轉頭撒腿跑，邊跑邊借口道：“我去喊爹爹！哥哥你得紮針了！”

  一遍不行紮兩遍！把你腦子紮回來！

  宋明然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他妹妹………真是個小傻子，更是個大漏鬥！

  ……

  原西一路小跑，動靜大得可以。

  原風吟和宋鬱華被鬧醒，一看閨女這著急樣還以為是氣血逆行了。

  匆匆套了衣袍過去，可人家在木桶裏泡得好好的，一夜過去甚至好轉了不少，這般自愈力饒是原風吟也要感歎一聲。

  轉頭直接點了點閨女的腦袋，罵道：“誰讓你亂傳消息的！”

  原西被戳得趕緊抱頭大喊：“西西錯了錯了！”

  按照慣例，原風吟就要一腳給踹過去，可這回剛抬腳，木桶中全程看著妹妹的宋明然立刻急得出聲：“別！”

  原西聰明得很，頓時眼淚汪汪邊叫邊跑：“哥哥救命啊救命！”

  叫完就蹲到了木桶背後瑟瑟發抖。

  宋明然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他妹妹……這是在爹爹那裏過的什麽日子……

  他不讚同地看向原風吟：“……原叔，小姑娘不能打的，西西還小。”

  原風吟：？

  她小？你這小子怕是沒見過臭丫頭一匹紅紗砍人的模樣？！

  眼看他作勢就要繞過木桶把人揪出來，宋明然急了：“您………您別！”

  宋鬱華打著哈欠看到這裏，歎了口氣。

  這以後要是徹底相認了，家裏一個打閨女一個寵妹妹，得鬧得天翻地覆。

  看在兒子頭一天當哥哥的份上，宋鬱華輕咳一聲。

  原風吟動作瞬間一停，回頭一看，連忙神色一軟：“還早，你再去睡會兒。”

  宋鬱華淡笑一聲，搖搖頭。

  原風吟忙走近，低頭輕聲詢問：“怎麽了？”

  宋鬱華看了眼地上發抖的小姑娘，和木桶中神色急切的少年，頓了頓，看向他。

  目光難得打破平日裏的淡漠，閃過一絲溫情。

  “我在想………若是我的兒子和女兒在這裏，怕也會如此。”

  話落，一大二小神情瞬間一頓。

  泡在木桶中的少年忍不住問：“……會怎樣？”

  宋鬱華指了指兩個孩子：“就像你們這樣，妹妹往哥哥身後躲，哥哥護著妹妹。”

  抬眼看向目光一瞬晦澀的孩子爹，緩緩道：“而當爹的，既是嚴父又是慈父。”

  三人齊齊低頭。

  ……該是如此的。

  他們一家四口，原本該是如此。

  宋鬱華緊了緊外袍，拋出一句：“幸好，我女兒還活著。”

  話落，頓在地上原西眼神瞬間一驚。

  喔！娘親怎麽知道！

  連帶木桶中的宋明然也一愣。

  宋鬱華語氣誠懇：“到底要多謝你告知我。”

  原西：？？！！！

  原西眼睛瞬間瞪大！

  ？？娘知道她有親女兒！所以我上門反倒從親女兒變成了幹女兒？？！

  轉頭瞪他爹：爹你是人嗎！你偷偷給我挖坑！你個傻爹壞爹！

  原風吟也瞪過去：就許你讓我背鍋，不許我坑你一把？你個不孝女！

  父女倆互瞪，眼神對視劈裏啪啦閃電帶火花！

  宋鬱華任這對父女內鬥，看向眼前的少年，繼續悠悠拋出一句。

  “我兒子也未必下落不明。”

  這回輪到宋明然神色一驚。

  一旁小姑娘瞬間神色一滯，瞪大了雙眼：“什麽！哥哥還活著！”

  又想起自己還是假閨女的身份，神色也如出一轍的心虛：“我……是替娘高興！既然我已經是娘親的女兒，那他就是我的哥哥！”

  宋明然神色不由得一暖。

  說到兒子，原風吟也沒心思跟閨女扯了，神情立刻嚴峻。

  看了眼那護著自家閨女的臭小子，他皺眉道：“也不知你這小子信不信得過，左右你如今行動不便，還不知什麽時候好，這話也就不回避你了。”

  轉頭繼續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依照那老東西的心思，定會將明然藏於手中。”

  “那老細一早就懷疑那秘籍在我手中，總要留個能挾持我的後手，若我沒猜錯的話，當初也是他主動提議收留明然吧？”

  原風吟朝孩子娘看去。

  宋鬱華原本含笑的目光一閃，微微垂眼。

  看得他連忙急握住她的手：“鬱華，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當初那樣的情狀，你能一人撐下來已是不易。”

  原風吟歎了口氣，“你能活著，我已是萬般慶幸。”

  宋鬱華看了眼神色平靜，靜靜聽著的兒子。

  和地上已經惡狠狠在絞衣角的閨女。

  點點頭：“如今想來，他當初一早就打了這主意。”

  彼時秘籍下落不明，尹東來已將鍋扣到了原風吟頭上，等哪日確定了秘籍是否在他手上，或是哪一日想要借滅明教揚名，便能用碧落山莊滅門慘案為由發動圍剿。

  可他也自知打不過原風吟，手裏握著他的親兒子，必要關頭大可推出來以做威脅。

  這份心思屬實陰毒。

  隻是沒想到尹瑞雪如此沉不住氣，提前害了她兒子。

  沉默之際，宋明然定定看著那雙毫不避人交握的雙手。

  “………原叔，前輩的孩子之於您來說也重要嗎？”

  原風吟一瞬皺眉，這是什麽蠢問題？

  我兒子，那能不重要嗎。

  老子這條命都能給他！

  轉頭看了眼孩子娘，原風吟輕咳一聲，那當然，沒必要的話，兒子自個兒好好活著是最好不過了。

  “那是自然！”

  頓了頓，原風吟到底沒忍住，沉聲道：“你不知曉，鬱華的孩子，便視作我的孩子。”

  “自然，我的孩子也是鬱華的孩子。”

  他自認說得隱晦，卻不想對麵的少年一瞬垂下了泛紅的眼。

  原風吟目光錚錚地保證：“所以鬱華，你切記不可神傷，你的一雙兒女都活在這世上，接下來有我在，定將尹東來這層假麵皮給撕下來！”

  話落，一道燦若晨星的煙花乍然在窗外正上空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