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漆漆一片，小姑娘靠著灶台，右手鬼畫符似的畫教中密令，左手攪和鍋裏的熱粥，翻兩翻舀到碗裏。

  眼睛再時不時瞥一眼隔間，撒開嗓子大喊：

  “哥哥，你醒了嗎！”

  宋明然：………

  聽她喊了不下五遍後，被迫醒來的宋明然深吸一口氣：“醒了！”

  話落，原西兩隻手的動作瞬間一停，連忙又放筆又放勺，噔噔噔跑到隔間。

  對上他勉強平和的眼神，抱怨道：“哥哥，你睡好久了！”

  宋明然一口氣噎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地糟心。

  我一個心脈全斷的殘廢，你以為是我自己想睡過去嗎！

  可我一個心脈全斷的殘廢，你倒也毫不留情，愣是要把我給喊起來！

  放這麽個聒噪的小丫頭在身邊，娘親這樣喜靜的性子，確定不會被煩死嗎！

  宋明然臉色微沉，腦中還不算清明，幾乎一閉眼就能再昏過去。

  抬了抬勉強能使得上力的手腕，宋明然看了一眼木桶邊一枚暗扣，餘光再瞥向門口的原西。

  這樣一個小丫頭，武功底子看著不強。

  他這一擊，若是擊中她昏睡穴，該有一個時辰可清淨。

  想到這裏，宋明然手指緩緩轉向，朝那枚暗扣移動。

  原西毫無察覺，小姑娘同樣不高興得很。

  灶台那兒還有密令攤著，鍋裏的粥也熱著，眼前這個小病秧子餓著。

  爹爹不在，娘親也不在。

  她有什麽辦法，這口粥還不得她來喂。

  木桶裏，宋明然神色平靜，已經拿到那枚暗扣，攢夠了一陣力氣正要往前一擊！

  眼前原西用筆頭撓了撓臉，撅著嘴突然道：“哥哥，你睡很久了，我都熱了好幾遍粥了！”

  話一落，宋明然指尖的力道忽地一頓。

  眼神微抬，不由得朝她看過去。

  這一看不比剛剛那昏沉中不耐煩的一瞥，小姑娘整個人明顯煩躁得不行，用筆頭撓的位置明顯被煙熏紅，她皮膚嫩，禁不住，多少有點痛癢。

  宋明然眼神一閃，輕聲道：“你熱了幾遍？”

  原西數了數，一瞬泄氣，委屈巴巴地提了提勺子：“……有四遍了。”

  娘親這裏的灶台難用，火熄滅了好幾回。

  她還得畫密令，可因為好多次不稱手，差點把密令給扔到火裏。

  加上這個火，熏得她哭了好幾回。

  宋明然靜靜地聽她抱怨，半晌，手上的力道一鬆，重新把暗扣放回桌麵。

  耐心聽她抱怨完，宋明然歎了口氣，淡淡道：

  “……你端過來吧。”

  原西喪氣地點點頭，走到灶台前，看看手裏的勺子跟筆，隨手把筆連帶畫到一半的密令給放到了灶台下。

  再拿出一個大碗，舀得滿滿當當，小心翼翼往隔間裏送。

  也就沒看到，灶台處一粒火星子正好落到了那畫到一半的密令上。

  宋明然看著小姑娘認認真真端過來，跟上供似的。

  往小桌子上一放後就地盤腿一坐，勺子攪和幾下，立刻往他跟前伸過來。

  自上而下的注視，可以看到她圓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夾雜被撓得紅通通的小半張臉。

  宋明然眼中不由得一動。

  不知是夜色下的燭火，還是此刻心境的緣故，眼前這小丫頭倒有幾分跟娘親相似。

  ………若他妹妹還在世。

  不知會長成如何。

  若他妹妹還在世……

  他一定會將她寵成世上最幸福的小姑娘。

  哪會像這小丫頭似的可憐，明明長得這麽可愛，親爹居然把她給丟了。

  隻可惜……他再也沒有妹妹了……

  原西一勺一勺，認認真真地喂著。

  喂著喂著，就看到眼前的小病秧子眼眶一點一點泛紅。

  嚇得她端著碗的手差點一顫，連忙小心翼翼問：“……你……你怎麽了呀？”

  看了眼手裏的粥，連忙辯解：“這粥可不是我煮的，是爹………那個原叔煮的！不好吃得怪他啊！”

  不是吧……

  原西忍不住嗅了嗅碗，他爹煮的東西得多難吃，把人給吃哭了……

  宋明然：………

  少年閉了閉眼，隱去眼中的通紅：“……沒什麽。”

  “粥很好吃……我隻是想到了我妹妹。”

  原西一愣，點了點頭：“………哦。”

  妹妹啊……

  低頭攪了攪粥，原西小聲道：

  “我……我也有個哥哥。”

  “……是個很厲害的哥哥。”

  是少年奇才。

  ……就是沒能讓西西看一眼。

  如果哥哥還在，她肯定隻做哥哥一個人的小跑腿。

  隔著一個木桶，兩個孩子一個低頭一個抬頭，眼裏如出一轍的通紅。

  ……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熟悉的木香突然傳來。

  原西聳了聳鼻子：“………什麽味道啊。”

  宋明然皺眉：“什麽燒了？”

  原西一個抬頭：！

  要死！

  她趕緊把碗往地上一放，爬起來往廚房跑！

  可跑到廚房明顯已經遲了。

  第五個密令在灶台邊上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獨有的木香鋪天蓋地地湧過來，熏得她瞬間欲哭無淚。

  “完了，又燒沒了！”

  剛剛看爹爹的樣子明顯要得急，可她已經畫廢了五張。

  這也不知道會不會耽誤爹爹的事。

  原西抽了抽鼻子，還能怎麽辦，接著畫吧。

  隔間裏，宋明然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小丫頭再回來。

  看了眼地上喂到一半的粥，宋明然皺了皺眉，敲了敲木桶邊沿。

  幾聲規律的響聲一落，門口傳來一陣拖拖拉拉沉重的腳步聲。

  人還沒進來，宋明然張口就問：“怎麽去了這麽久？”

  抬眼一看，小姑娘正抱著一小塊木頭，雙眼通紅地看著他。

  宋明然：？

  “你……你怎麽了？”

  原西抽抽嗒嗒，喪得不行。

  她爹爹設計的什麽鬼畫符破密令！

  連廢五塊，帶過來的小木頭都不夠用了，她一握筆就害怕！

  抹了一把眼睛，原西低頭解釋：“原叔走之前讓我幫他畫畫，可我畫沒了五塊，再畫錯就沒有小木塊了……”

  小姑娘垂頭喪氣，宋明然看著，心口也悶悶的不舒服。

  沉默半晌，宋明然無奈道：“你拿來，我替你畫。”

  話落，原西直接一愣：“啊？你畫？”

  “可……可你不是心脈斷了嗎……”

  宋明然動了動手：“施針後好多了，你拿過來吧。”

  原西還愣著：“………可是你不知道怎麽畫啊。”

  宋明然歎氣：“你去取幾張紙來畫給我看，我照模照樣畫上去不就行了。”

  原西眼睛瞬間一亮：“是啊！”

  “我怎麽沒想到！我趕緊去拿！”

  小姑娘噔噔噔往外跑，步子異常輕快。

  隔間裏，宋明然也鬆了口氣。

  ……

  等宋鬱華跟原風吟趕回來的時候，兩個孩子一個仍浸泡在木桶中，一個坐在地上。

  上半身齊齊伏在一張小桌，兩張乍一看相似的臉正挨得緊緊的。

  桌上是一枚墨跡還未幹的密令，和吃得幹幹淨淨的兩個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