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三四天的陰雨昨天就停了，趕早出了大太陽。

  ??照在宋鬱華的小屋前，門口一堆被打理清爽的植物濕漉漉的，透出旺盛的生命力。

  ??宋鬱華收拾完行李，把錄取通知書放進文件袋裏，再開門，臉上明顯有些掩不住的舍不得。

  ??999啪嗒啪嗒點著光屏：哎呀，您別舍不得，按照人類壽命，您保守估計還能活個五六十年，時不時過來看一眼不就成啦！

  ??999：五六十年不夠的話，我偷偷給您再加幾十年。

  ??宋鬱華好不容易湧上來的一丁點難受瞬間消失。

  ??宋鬱華：……五六十年還往上加，我不得成個老妖精？

  ??999看了一眼這個世界格外多的任務值獎勵：給你加一點，給咱弟加一點，大家都加一點。

  ??宋鬱華收拾完行李往村口走：是，到時候大家都是新時代的老妖精。

  ??999邊跟她插科打諢，邊給她錄下這間小破屋子，裏裏外外一點也沒放過。

  ??躺過的小木板床，坐過的小木凳子，放過武子從生產大隊截走的知青信件的木桌子。

  ??錄完裏邊錄外邊，外邊就是它弟倒騰的這一堆雜草了。

  ??小係統歎氣，長得倒挺好。

  ??比它一整個光屏的桃林長得好。

  ??村口，兩輛車子早早停在大路上。

  ??去年高考考出去的幾個孩子都在，連帶著喻遠被一幫村民團團圍住。

  ??來了多久就被圍了多久。

  ??孩子都快急死了，早早來就是為了接宋老師跟楊楊他們。

  ??誰能想到一來就被圍了起來。

  ??“武子，大學什麽樣啊？聽說你都拿獎學金了？上學都有錢拿？”

  ??“小喻不也是，聽說給人家搞搞幾棵樹就能拿好多錢呢！”

  ??一幫村民羨慕得要命：“上學不用花錢，還有錢拿，這高考咋不早點恢複，要早恢複我也高考！”

  ??“你倒也得有那腦子！”

  ??喻遠眉心微微皺著，別開還在往前湊的村民，朝著熟悉的方向一直看著。

  ??今天是小段頭一回正式參加國內的一個小組賽，宋爸宋媽帶著小段奶奶過去加油，他正準備一個人過來接宋鬱華跟幾個孩子，可沒想到武子還有其他幾個從全國各地一塊兒趕來了。

  ??接人的隊伍一下就壯大了起來，一壯大，就被村民給包圍了。

  ??突然，哪個村民喊了一聲：“哎！宋老師她們來了！”

  ??喻遠跟幾個孩子連忙看過去。

  ??不遠處的小路，宋鬱華拎著兩箱子行李，楊楊彩月幾個自己手上還拿著布袋，一個個非要拿過她手裏的箱子。

  ??看得幾個爹媽怪吃味。

  ??彩月媽在後邊嘟囔：“家裏幹活沒見你這麽勤快。”

  ??喻遠跟武子一邊別一個，連忙穿出人群，其他幾個孩子也著了急，一個勁兒地往前擠。

  ??沒一會兒就跑了過去。

  ??“宋老師！”

  ??“宋老師！”

  ??此起彼伏的叫聲響起，宋鬱華還沒來得及一個個看過去，手頭的行李就都被接了過去。

  ??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經過一年時間的洗禮，已經褪去了在清水村時的青澀和幼稚，眼神望向她時還帶著一點孩子氣的孺慕

  ??宋鬱華手一空，喻遠正好順手把人攬過來。

  ??“用不用跟鄉親們再說幾句？”

  ??宋鬱華看了一圈孩子：“讓楊楊他們跟家裏人告個別吧。”

  ??宋鬱華說完就問起另外幾個的近況。

  ??雖然也常常來信，但到底不如見麵能問個清楚明白。

  ??邊上，彩月媽跟彩月母女倆一塊兒傻站著，誰也不吭聲兒。

  ??彩月媽上下掃了眼自家閨女，一臉肉疼。

  ??這青白色的好料子，一看就是供銷社裏的時新花樣，這宋老師也是，怎麽就給做了新衣裳，一做還做了兩。

  ??她一臉心疼地扒拉衣裳：“你說這要是給你侄子做個小褂子可多好！”

  ??吳彩月冷冷瞥過她媽，一聲不吭。

  ??去年彩月她哥娶了媳婦兒，生了個兒子，又是唱樣板戲又是孫子，彩月媽就更沒心思管閨女。

  ??吳彩月算是過了一年輕鬆的日子。

  ??今天之後，等上了大學，她媽就徹底管不了她了。

  ??想到這裏，吳彩月臉上一閃而過興奮。

  ??彩月媽看她不說話，立馬告誡：“死丫頭，上完學趕緊找工作聽到沒！”

  ??宋鬱華轉眼一看，立馬一把把孩子攬過來，臉色一冷：“彩月媽今天不用唱戲？”

  ??彩月媽麵色瞬間訕訕的：“……今天不是都不用唱嘛。”

  ??宋鬱華把孩子往喻遠那兒一推，回過頭臉色更冷：“別人是不用唱，我看彩月媽得一天不落！”

  ??彩月媽臉一紅，往邊上挪了挪。

  ??宋鬱華轉身接過孩子，領著她跟別的鄉親告別。

  ??另一邊的楊楊難得一副不高興的模樣，悶著臉聽她奶奶叨叨。

  ??老人家握住孫子的手，一臉無奈：“哎喲，你這孩子操這心做什麽，賣上一兩頭又不要緊，奶這不給你湊點生活費嗎！”

  ??楊楊還是不大高興，他奶前天賣了兩頭最壯的羊，他爸以後放羊就少放兩頭。

  ??祖孫倆說了一通，邊上楊楊爸打了個哈欠整個人晃晃蕩蕩的沒個動靜。

  ??見他爸不吭聲，楊楊直接轉過頭，盯了他一會兒。

  ??楊楊爸臉色立馬一慌：“你幹嘛？！”

  ??今天羊都在羊圈裏呆著，又不用放，而且那兩隻羊又不是他賣的，他兒子怎麽還跟盯梢似的。

  ??楊楊不說話，過了兩秒，語重心長：“……好好放羊。”

  ??楊楊爸：………

  ??楊楊一臉鄭重：“好好放羊，好好孝順奶奶，以後我會給你養老的。”

  ??不好好放羊，不孝順奶奶，那你完了。

  ??說完最後拍拍他奶的手，站到宋鬱華身邊。

  ??看都說完了話，宋鬱華示意，一個個孩子依次上車。

  ??等孩子們都上了車，車門一關，村民都忍不住踮起腳往裏望。

  ??透過車窗，車窗外一張張熟悉的臉閃過怪異的新奇，看望不到什麽，又倒退了兩步。

  ??仿佛一群舊時代的人蠢蠢欲動看向一個新的時代，又望而卻步。

  ??盡管看不見，宋鬱華還是揮了揮手。

  ??揮完手收回眼神，在一群孩子包圍中，看向前方行駛的長路。

  ??這是七十年代的最後一年。

  ??她帶著所有孩子和自己，離開了這座上輩子困住所有人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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