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兒不想告訴他們實情，她想治一治村裏人這臭毛病。

  她不慌不忙地說，“你們要不相信，自己去公司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三毛想了想，小心地問，“雪兒，到底降了多少，你知道不？”

  周雪兒含笑說，“現在的工資是按照縣建築公司工人的標準來製定的，一個普工一個月大概能有二十幾塊錢吧。”

  “二十幾塊錢，這怎麽可能。還不到我們以前工資的一半呢。”

  周雪兒冷冷地說，“愛信不信，你們隻要願意，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三毛囁嚅了一下，這才說，“雪兒，二十幾塊錢，除了中午飯錢，就剩不了幾個啦。現在磚廠不少是外村人，你把他們攆了，我們跟你幹。”

  周雪兒搖頭，“人家在廠裏幹得好好的，又沒犯錯，我幹嘛要攆人家。你別忘了，磚廠現在是社辦企業，不是隊辦企業。可不屬於玉龍一個大隊。前些天公社張社長還跟我說過，要我盡量吸納其他大隊的人，我正犯愁呢。”

  眾人頓時沒有主意，都用央求的目光看著周雪兒。

  周雪兒心裏有些不忍，隻好說，“再等等看吧，過段時間，說不定事情又會有轉機呢。”

  二十幾塊錢的工資，對玉龍村人都沒有吸引力，可見王勇的招聘工作有多艱難。

  他現在是老鼠鑽風箱，四處受氣。

  招工條件和管理規定都是舒雅定下的，王勇沒有權利更改。工資低，作息時間長，規矩多，還沒有任何福利，沒人願意來，他有什麽辦法。舒雅卻罵他辦事不力，是個白吃幹飯的蠢貨。

  夏廠長終於出差回來了，同意跟玉龍合作，但有一個條件，現款現貨，概不賒欠，一天的賬期也不給。明顯的歧視，這讓舒雅無法忍受。

  不光是大河，別的材料廠家也不願意給磚廠賬期，都要求現貨交易。抬出舒氏的金字招牌也沒用，沒有人肯拿自己的真金白銀冒風險。說白了，就是對舒雅沒有信心。

  生意做到這個份上，實在是讓人感到憋屈。王勇不禁懷念起蕭天霖主政的時候來。

  那時候公司凡事有蕭天霖頂著，他這個副總經理每天隻是悠閑地喝茶，看報，四處遊逛，日子不知道有多逍遙。

  他已經看出來了，雖然舒雅理論上一套一套的，還真不是辦企業的料。公司再讓舒雅這樣折騰下去，破產倒閉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有一天蕭天霖恢複了記憶，知道公司讓舒雅弄成這個樣子，會作何感想。

  他現在隻是機械地執行舒雅的指令，至於結果，他並不關心。公司是舒雅和蕭天霖的，現在他們是夫妻，是一家人。就是把這個公司虧光了，打什麽要緊。舒家財大氣粗，有的是錢。就當是花點錢讓女兒玩得開心好了。

  想通了這一切，王勇便開始尋找自己的退路。既然在玉龍上班已進入倒計時，那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好了。

  公司連王勇都在混日子，其他人的工作狀態可想而知、舒雅一個人唱獨角戲，左支右絀，十分兒狼狽，哪裏還有精力騰出手來對付周雪兒。

  如日中天的玉龍建築公司一下子變成這個樣子，最著急的要算建設單位了。雖然合同上有各種違約條款，但所有人都希望工程能如期完工，順利交接，沒有人真願意看到那種情況出現。

  蕭天霖出事，所有人手裏都捏著一把汗。眼見玉龍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工地停工多日，卻沒有一點複工的跡象，他們便再也坐不住了。

  五星鋼廠廠長汪遠航和繅絲廠廠長吳浩算是玉龍建築公司的回頭客了，兩人這天開會碰上了，說起工地的事，便是一肚子火。

  兩人商量了一陣，覺得這麽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兩人約了幾家建設單位的頭頭，一起到玉龍來找舒雅。

  他們在玉龍的會議室跟舒雅見麵了。汪遠航著著這個妝容精致的女人，腦子裏卻想起了明眸似水，笑魘如花的周雪兒來。

  他緩緩地說，“我們應該是玉龍的老客戶了，以前我們跟玉龍打交道都十分順暢。可這次我的工地停工已經快半個月了，到現在還沒有複工的跡象。我們今天來，是想問問，到底是什麽原因引起的停工。停工還會持續多長時間，能給我們一個準確的時間表嗎？”

  舒雅的身邊圍著的大都是一幫奴顏卑膝的庸人，他們以舒雅為中心，千方百計地討好她，哄她開心。讓舒雅誤以為，整個世界都是以她為中心，任何人都是圍著她轉的。

  這些天她一直被動地應付各種層出不窮的問題，已經夠煩了，現在汪遠航又提出一連串的問題，雖然語氣並不凜厲，她卻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她想了想說，“現在是農忙季節，停幾天工而已，根本不會影響工程進度。我倒想問問，你們的工程款什麽時候打過來？”

  吳浩沒想到舒雅竟是這種態度，頓時更生氣了。

  “舒總，這個月是農忙季節沒錯，你們公司大部份是農民，這個情況我們也清楚。員工放幾天假回去種莊稼我們能理解，不過，大半個月時間夠長了，地裏的莊稼應該早收得差不多了吧，為什麽還沒有一點複工的跡象？”

  舒雅大膽地對蕭天霖製定的工資製度進行改革，是因為她覺得以前工人的工資實在高得離譜，影響了公司利潤。縣建築公司剛參加工人的工人一個月二十七塊八毛錢，也沒見哪個工人離職的。既然二十幾塊錢就能打發一個工人，為什麽要出五六十甚至更高的工資呢？

  在她看來，這都是蕭天霖不會經營的一種表現。蕭天霖的眼裏隻知道玉龍村，隻知道讓村裏人發家致富，卻不知道把眼光放長遠一點，讓公司發展壯大，完全是小農意識。

  她不喜歡農民，特別是玉龍村的農民，動不動就咱們村如何如何，還容易抱團。如果是城裏待業青年，哪來的這麽多臭毛病。城裏找不到工作的人遍地都是，隻要她召喚一聲，一定有一大批幹活更賣力氣，更聽話的員工供她驅使。

  這麽長時間工作一直無法推進，在她看來，問題的根子出在王勇身上。她已經看出王勇在敷衍她，早決定把這段時間過去就把王勇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