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兒正措詞如何委婉地拒絕，王明陽踱著方步進來，正好解了兩人的圍。

  ??周雪兒把抹布遞給女人，上前叫了一聲，“王主任！”

  ??王明陽見此情景心裏卻不由得一動，心說這小兩口年紀不大，倒是個有心計的。

  ??磚廠清閑的工種有限，連關係戶都安排不過來，普通工人更是連想都不敢想。車間上班又苦又累，還是三班倒。唯有衛生隊是長白班，沒有任何技術含量，不限學曆和工作經驗，工作沒有壓力。廠裏不少工人削尖了腦袋都想進衛生隊，沒想到這兩個小青年竟一來就幹上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這樣也好，反正是臨時工，哪天廠長心血來潮，清理冗餘人員的時候，說不定早把這兩人忘了。

  ??主意一定，王明陽便說，“既然你們倆已經幹上了，就去衛生隊吧。”

  ??蕭天霖一聽頓時急了，“王主任，你讓我們倆跟一群大爺大媽們在廠裏掃地？”

  ??這一下輪到王明陽吃驚了，“怎麽，你們還不樂意？臨時工能進衛生隊，你們就偷著樂吧，還挑三撿四。”

  ??周雪兒不想讓人誤會，趕緊解釋，“王主任，我們還年輕，不想到衛生隊混日子，不如讓我們到車間上班吧。”

  ??這女孩子竟主動提出到車間，王明陽懷疑自已耳朵聽錯了。

  ??他凝神看著兩人，“車間可是三班倒，而且又苦又累，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蕭天霖一臉篤定，“王主任，我們是從農村來的，吃苦耐勞一點問題沒有，我們想清楚了，願意去車間上班。”

  ??願意下車間，這事就好辦多了。廠裏職工但凡有一點門路，都會想方設法逃離一線，弄得廠裏行政和後勤隊伍越來越龐大，車間一線工人卻嚴重不足。

  ??今天是節後第一天上班，又是新廠長第一次在全廠職工大會上公開亮相的日子，他這個辦公室主任屬於中樞環節，事情多如牛毛，哪有時間跟兩個農村小青年廢話。

  ??他從文件櫃裏拿出兩張表，“你們倆把這張表格填一下，等我開完會，再來通知你們到車間。”

  ??這是一張個人簡曆表，蕭天霖三兩下就填好了。

  ??周雪兒在蕭天霖的指導下進步神速，特別是那一手漂亮的鋼筆字，沒有人會想到，這是一個隻念了小學三年級的女孩子寫的。

  ??填了表閑著沒事，也不知道王主任的會要開到什麽時候，兩人不敢出去溜達，便在辦公室裏枯坐。

  ??一個女孩子踩著高跟鞋走進來，見了兩人，竟像見了蛇蠍一般驚叫起來。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兩人一看頓時樂了，原來是昨天跟周媚兒在一起的劉穎，在這裏都會遇見她，真是冤家路窄。

  ??劉穎這個女孩子淺薄無知，拜高踩低的本事周雪兒早見識過了，此時隻看了她一眼，便不緊不慢地說，

  ??“哪一條法律規定我們不能在這裏的？”

  ??劉穎被周雪兒不冷不熱的態度激怒了，她指著門外，厲聲說，

  ??“這裏是大河磚廠的行政辦公室，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出去，哪涼快哪兒呆著去。”

  ??周雪兒啞然一笑，“你說對了，這裏是磚廠的行政辦公室，你來這裏幹什麽？”

  ??“你居然問我來幹什麽？”

  ??劉穎氣急敗壞，“不怕告訴你們，我爸媽是這個廠的職工，我媽病退，我頂班來了。”

  ??“哦！”周雪兒誇張地拖長了聲音，“這麽說，咱們今後就是同事了。”

  ??“同事？”劉穎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就憑你，一個鄉巴佬，想跟我做同事，做夢還差不多。”

  ??周雪兒知道劉穎受媚兒影響看不起她，不想作過多解釋，隻含笑說，

  ??“雖然我們倆隻是臨時工，但好歹咱們在一個廠裏幹活，不叫同事，你說叫什麽？”

  ??“原來隻是臨時工！”

  ??劉穎譏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你肯定意想不到，你轉了一圈，卻還是逃不過媚兒的手掌心。實話告訴你，磚廠的新任廠長是媚兒的親生父親。媚兒隻需要動一根手指頭，你就隻能乖乖卷鋪蓋走人。”

  ??周雪兒想起姐姐媚兒現在的作派，心裏一陣發冷。

  ??“姐姐的親生父親是周家村的周興福，她身上流的是周家的血，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不要以為她拜了一個幹爹就可以數典忘祖，忘了自已的身份。”

  ??劉穎毫不客氣，“什麽幹的濕的，誰是你姐姐？媚兒是楚家的獨養女兒，哪來的妹妹。我不管你是通過什麽關係進的磚廠，隻要媚兒一句話，你們就必須滾蛋。”

  ??周雪兒明白，劉穎再膽大，她也不敢在磚廠的行政辦公室裏，對廠長的家事信口開河。也就是說，姐姐媚兒是楚廠長家千金這事肯定是真的。事情確實變得更加複雜，說不得，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看了丈夫一眼，雙方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兩人都沉默了。

  ??見周雪兒跟蕭天霖被自已懟得啞口無言，劉穎心裏很是得意，總算報了昨天的一箭之仇了。

  ??但她迅速想到另一個問題，雖然隻是臨時工，但磚廠招人是有戶口限製的，周雪兒和蕭天霖又是通過什麽渠道，什麽關係進廠的呢？這兩人坐在這裏，肯定是跟自已一樣，來辦公室報到的。自已要是能把這兩人跟媚兒的恩怨透露一點給王主任，日後王主任肯定記自已的情。

  ??廠人事科隻是個擺設，真正的實權人物，這個貌不驚人的王主任也算一個。

  ??主意打定，她便起身走到外麵的走廊上等待王明陽。

  ??禮堂的高聲喇叭裏不時傳出渾厚有力的講話聲，她知道，職工大會沒結束前，王明陽是不會回辦公樓的。

  ??她平時活動量小，隻要能坐著絕不會站著，能躺著絕不會坐著，因此，隻站了一會兒，她便覺得腰酸背痛，有點吃不消了。

  ??父母是普通工人，一直希望她能用心讀書，考上大學。可她在班上成績屬於中等偏下，努把力考個技校問題不大，但要考大學或中專，絕無可能。

  ??年前她母親生病住院，辦了病退，她便頂替母親進了磚廠。

  ??念幾年技校還不是回原單位，不如早一點參加工作，以後工齡還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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