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微微睜開眼睛，一雙無神地眸子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便又無力地閉上了。

  ??周雪兒低聲說，“三喜，你要是能聽到我說話，就點點頭好嗎？”

  ??見三喜的頭微微地點了一下，周雪兒才說，“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很好看的石頭，五顏六色的？”

  ??三喜睜開眼睛，周雪兒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訝異。

  ??她明白了，那塊可惡的石頭竟被這可憐的孩子撿回家了，她心裏一陣內疚。

  ??“能告訴我，那塊石頭在哪裏嗎？”

  ??來旺媳婦在一旁十分吃驚，“天霖媳婦，你是如何知道我家三喜有一塊漂亮的石頭的？”

  ??周雪兒含混說，“上次我好像看見三喜玩過，嫂子，你要知道，就拿出來給我看看吧。”

  ??來旺媳婦伸手在三喜的枕頭下摸出那塊石頭，“諾，就是這塊，漂亮吧？”

  ??周雪兒的手顫粟了一下，從兜裏掏出一塊手絹，隔著手絹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不錯，就是自已扔掉的那塊可怕的石頭。

  ??她想了想說，“嫂子，我跟你商量個事。”

  ??來旺媳婦點頭，“有啥事你直說就是。”

  ??“我想把這塊石頭買下來。”

  ??來旺媳婦喜出望外，“天霖媳婦，你還真是識貨。我早說這塊石頭值錢，他們還不信。說吧，你肯出多少錢？”

  ??周雪兒買下這塊石頭，隻是因為她心中有愧，覺得三喜的病是因自已而起。自已當初若是小心處理好這塊害人的石頭，三喜生病這事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隻是，她骨子裏的精明卻一眼就看穿了，三旺兩口子是想訛上自已一筆呢。

  ??因此，她淡淡地說，“嫂子，我並不想買你的便宜。要不，你把這塊石頭拿出去讓人估個價，咱們再談價格好了。”

  ??村裏人人都窮，就是有人識貨，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錢來。

  ??來旺反應很快，立即說，“天霖媳婦，你知道我現在急需錢救兒子。這樣吧，你出個數，隻要夠錢救我兒子，我絕不還價。”

  ??周雪兒思忖了一下，蕭天霖住院的時候花了五十多塊錢，加上吃飯，六十塊錢應該足夠。

  ??她朗聲說，“來旺大哥快人快語，我也是個爽快人。這樣吧，我給你六十塊錢，你把這塊石頭給我。”

  ??六十塊錢！原來這塊石頭值這麽多錢，來旺眼睛一亮，有些後悔把話說得太滿了。

  ??他媳婦並不笨，一見丈夫的表情，立即心領神會。

  ??她搖了搖頭，“天霖媳婦，說實話，這塊石頭早有人出一百塊錢，我都沒舍得賣。現在你隻出六十，我要賣給你，豈不是對不起人家。”

  ??周雪兒心裏一陣光火，“行，這塊石頭你就留著賣一百塊錢吧。”

  ??她轉身就走，來旺頓時慌了，“天霖媳婦，我跟天霖是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再添點，要不八十，八十你把這塊石頭拿走。”

  ??周雪兒轉過身，“來旺大哥，我要說，這塊石頭其實一文不值，還是個禍害，你信嗎？”

  ??來旺當然不信，這塊石頭這麽好看，要是不值錢，你瘋了才肯出六十塊錢來買。

  ??他狡黠地一笑，“天霖媳婦，我知道你精明，這塊石頭在你手裏一轉手，肯定成倍地賺。你都這麽有錢了，還在乎這十塊二十塊的。我要拿著這塊石頭去找我兄弟，我保證他一百塊錢都會出。”

  ??周雪兒十分淡定，“行，那你找天霖賣一百塊錢去。”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來旺有些吃不準了，人人都說蕭家的錢其實都在周雪兒手裏，蕭家的人隻是在周雪兒手裏掙錢。這事要是真的，說不定蕭天霖手裏真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真把這周雪兒惹惱了，她甩手走了，兒子怎麽辦？

  ??他咬牙追出來，“誒誒，天霖媳婦，我跟你開玩笑的，你怎麽性子比我還急呢。六十就六十吧，反正又沒便宜外人。”

  ??周雪兒拿了石頭出來，回家拿了把鋤頭，來到自家院子背後的竹林裏，挖了個大坑，這才小心地把石頭埋下去。

  ??但願這東西別再出來害人了。

  ??……

  ??春節是中國人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每年這個時候，全社會所有的物質都會集中在這個時候供應。

  ??所有人家，都會趕在除夕前拿上壓箱底的油票、糖票、酒票、粉條票等等各種票證到供銷社排長隊，然後把這些物質搬回家。

  ??臘月二十九，是今年最後一個趕集日，買的和賣的都急了，傾巢出動，都想趕在散集前，把貨變成錢，把需要的東西買回家。

  ??這一天，恐怕是縣城最擁擠和熱鬧的一天。

  ??整條街被擠得水泄不通，叫賣聲此起彼伏，匯聚成一股巨大的聲音，吵得人心裏火燒火燎的。弄得做買賣就跟人吵架似的，必須扯著嗓子大聲喊叫，對方才能聽見。

  ??周雪兒為這一天準備了三十多套衣服，蕭天霖特意用竹竿替她做了一個簡易架子，把衣服掛在上麵，很出賣相，銷售更火爆了。

  ??不到中午，衣服就銷了二十多套，隻剩下十幾套，周雪兒有信心今天全銷完。

  ??正忙著接待顧客，一個溫柔的女中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這些小衣服真好看。”

  ??她轉身一看，頓時變了臉色。

  ??隻見姐姐媚兒就站在自已身後，一位氣質優雅的中年女人就跟她站在一起。

  ??那女人她見過，上次跟媚兒在街上走的人就是她。媚兒當時一身城市女孩子的裝扮，她沒敢認。如果不是大哥結婚的時候見到過姐姐，周雪兒依然不敢相信，這個燙著卷發，穿著紅色高跟皮鞋，著一身大紅羽絨服的女孩子就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姐姐周媚兒。

  ??周媚兒顯然沒提防會碰到周雪兒，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她挽著那個女人的胳膊說，

  ??“娘，這些衣服這麽土，沒什麽好看的，咱們還要買年貨，就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那女人正是葉清秋。

  ??當年她生孩子的時候，因為條件惡劣，產後沒有得到調養，導致後來無法生育，這成為她心中一直的痛。

  ??後來，她竟形成一種慣性，一見到小孩子或小孩子的衣服，就想起自已可憐的女兒，便會情不自禁地上前去摸挲一番。

  ??現在女兒找到了，卻仍然舊習難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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