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2章 回眸
作者:水刃山      更新:2022-04-03 22:36      字數:2053
  李落和這個陌生而熟悉的女子同枕而眠,但恪守禮數,隻是睡在一張石床上。女子睡熟了,呼吸均勻而細微,李落微微側著頭看她,總覺得心裏麵好像有一片陰影,有什麽東西在那裏,隻是記不得了。想了又想還是沒有頭緒,隻好也睡了過去。睡夢裏,他被一陣雨聲驚醒,雨很大,醒來的時候身旁的女子也醒了,睡眼惺忪,羅裳半解,打著哈欠和他說了什麽。這次他回答了,依舊難知其意,隻見自己穿好衣服,披上雨披出了門,關上屋門前屋子裏的女人叫了一聲,李落沒有回頭,很快就衝進了雨幕之中。

  瓢潑大雨,似曾相識。有一個聲音讓他去石場,他去了,那裏已經有很多人,他擠開人群到了石台邊緣,麵朝靈河,雨斜水漲,河水奔湧不已,然後一道閃電劃破蒼穹,照亮了大河兩岸,無數艘十餘丈高的大船,掛著黑帆,仿佛黑雲壓城一般緩緩向渡口駛來。

  船越來越近,李落越來越惶恐,心裏也越來越急,他想大聲呼喊,就在他回頭的一刹那,渡口石台上一個人也沒有了,偌大的石場上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直到頭頂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光被一團黑影擋得嚴嚴實實。李落仰頭看著,那艘十餘丈高的船就在自己身後,撲麵而來的威壓讓他喘不過氣來,腰彎了,膝蓋也彎了,直到他跪在地上的那一刻,才吐出了一口帶著血沫的濃痰。

  之後的畫麵變得零碎片段起來,有雕刻而成的石像,果然是一個儒生和一個妖姬的模樣,還有幾個陌生的場景,一間屋子,屋子裏有紙筆,還有人,不隻一個,好似在爭論,有人奮筆疾書記錄著什麽,對他這個局外人視若無睹。有煙火,有黑色的奇怪塗鴉,還有難辨其意的古怪符號,有好幾個瞧著很眼熟,同為他的李落似乎在什麽地方見到過。他還看見了一麵鏡子,鏡子前蹲著一隻小貓,而在鏡子裏那隻貓全身都冒著火,腳下也是火,身上已經被烈火燒的破爛不堪,能看見腹腔裏的內髒和森森白骨,而鏡子裏的貓和鏡子外的貓都還在歡快地叫著,一聲接一聲。還有一個隻剩下一個眼睛的人,手裏捧著一個木盤,蓋了一葉白布走到他麵前,然後掀開白布,在木盤上分明是一顆眼珠,不知道是不是他沒有的那一顆。李落悶哼一聲,退後幾步,卻見那人笑了,一張口,沒有舌頭。

  剩下的畫麵閃的太快,饒是李落過目不忘的本事也頭昏腦漲,記不得多少,隻是那個和他同枕而眠的女子出現過很多次,記得的依舊不多,不過有一個卻深深刻在了他的心裏。

  那是一個回眸。

  有人說,回眸是世間最美的畫麵,尤其是美麗女子的回眸,笑與不笑反倒是其次,眼珠流轉之間藏著萬千用意,或喜或悲,或憎或愛。回眸綠水波初起,合掌白蓮花未開,妙不可言。

  回眸一望,暗裏回眸深屬意,遺雙翠,眼睛會說話,說的是:我喜歡你。

  算何止、傾國傾城,暫回眸、萬人斷腸。

  當蕙質蘭心的妙人在妙舞之間,幾經回轉,衣袖如水,春波盎然,結尾處驀一回眸,那驚鴻一瞥,足以讓萬人消魂。

  有時候,回眸也是一種等待。

  獨倚欄幹無一語,回眸。鼓角聲中喚起愁。

  有時候,回眸裏藏著一段不可說的心事和故事,欲言又止,時間久了,釀成一杯隻有自己品嚐的苦酒。

  回眸雖欲語,阿母在傍邊。這些心事,不可言說。

  有時候,那回眸裏,藏著一生腸斷。

  拚取一生腸斷,消他幾度回眸。

  有時候,一個回眸,代表著沒有說出口的話。相遇相知,不隻是情愛,有些事錯過也就當真錯過了。

  閑吟芍藥詩,惆望久嚬眉。盼眄回眸遠,纖衫整髻遲。

  有時候,回眸隻因思念太重。

  望望昭陽信不來。回眸獨掩紅巾泣。

  多少江湖兒郎,鮮衣怒馬,一襲灑脫,溫柔了那個人的眉彎,卻不知道回眸一眼,可否溫了心上人的江湖夢和他的千秋霸業?

  回眸深處,一為高山,一為流水,長風為歌,幽弦清音,水流脈脈,嶺秀傾情,在回眸裏能看見最美的風景,最熱的情,也許還有最冷的心。

  嫣然暫回眸,笑靨盈盈,何妨薄媚。

  在同一個回眸中,或許還能看到最好的自己。

  簾內梳頭笑共看,花底回眸嬌欲絕。

  花間回眸,含笑梳頭,那個女人沒有說話,但是李落忽然記得仿佛有人告訴過她,她是他今生最美的故事,願得一人心,足慰平生。

  那個人會是他麽?

  舉意非他物,回眸即故鄉。

  時光靜好,與君語;細水流年,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

  回眸忽自失,羞澀歸下房。

  繁華盡處,走走停停,找一處清幽山穀,幾間茅草屋,石屋也可以,鋪一青石小路,三隻鵝,兩隻雞,還有一條狗,還有人相伴,就能安之若素。

  李落不知道為什麽會從一個回眸的眼神中看到這麽多情緒,喜怒哀樂,纏綿眷戀,不一而足,他翻遍了所有記住的畫麵,卻找不到那個回眸的主人去了哪裏。

  睜眼,一股不甘還停留在心頭。李落一驚,隨之輕咦了一聲,有這股不甘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夢裏的他。

  耳邊還有雨聲,鼻尖亦有清香,不用轉頭,隻要睜看眼就能看到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臉紅如霞,見李落醒轉過來,那張臉的主人慌忙轉過身子,不知道在做什麽,窸窣作響。李落揉了揉眼睛,睡醒了,倦意少了,卻沒有解乏,反而有些酸痛,自藝成之後極為罕見。手上有餘香,他也沒留意,輕聲問道:“我睡了有多久?”

  “大概不到一個時辰吧。”穀梁淚依舊沒有回頭,細若蚊吟地問道,“做夢了?”

  “嗯……你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