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作者:漆瞳      更新:2021-12-17 22:26      字數:7893
  三人靜默。

  沈挽情甚至能無比清晰地聽見身旁的紀飛臣倒吸一口冷氣, 然後轉過頭緊盯著她,露出老父親般擔憂的眼神。

  沈挽情尷尬到頭皮發麻:看我幹嘛!又不是我在做夢!

  她隻能不看紀飛臣那探究的目光,轉而十分認真地盯著穿著婚服版本的自己。

  老實說, 秦之煥的審美水平挺好。

  婚服飾品好看不說, 就連臉上的妝都很正常, 還自帶美顏效果,讓沈挽情稍微有點膨脹。

  果然,這就是自己的致命吸引力嗎。

  雖然紀飛臣一肚子話想說,但現在的場景顯然不能嘮嗑,於是隻能硬生生忍住。

  他歎了口氣, 低聲囑咐道:“夢境連通靈府, 我們得小心行事, 不要鬧出太大動靜,以免使得他神誌紊亂。”

  沈挽情點點頭,然後就聽見身旁傳來一陣劈裏啪啦嘎吱嘎吱的, 非常囂張的聲響。

  轉頭一看,謝無衍非常不耐煩地拖出一旁的凳子,往上一坐,然後將腿擱在桌上。他偏頭掃了眼坐在床頭的婚服版沈挽情,輕嗤一聲,然後冷靜點評:“難看。”

  沈挽情可聽不得這句話:“怎麽難看了?!你看我頭上的小飾品,多好看啊。我做夢都夢不出來這種漂亮的小飾品呢!”

  謝無衍涼涼地掃她一眼, 語氣讓人後背發寒:“你倒是常做夢。”

  “?”

  你們反派連別人做夢都會不高興嗎?

  謝無衍沒再看她, 順手拿了個擺在桌麵上的蘋果咬了一口, 露出嫌棄表情, 隨手一丟。

  蘋果掉落在地上, 一路滾到了“婚服沈挽情”腳邊。

  雖然進入別人的夢境, 隻要控製好自己的神念,就能不被夢境的主人看見。但是搗騰的動靜如果太大,還是能讓人感覺到異樣的。

  “…是這樣的,”沈挽情用氣音說,“我們得聲音小點。”

  “哦。”

  謝無衍邊答應著,邊百無聊賴地去撥弄桌上擺著的那一盤紅棗瓜子,發出嘩啦嘩啦地聲響。

  沈挽情苦口婆心:“行吧,聲音小不小無所謂,但我覺得最好不要到處亂動。”

  “行。”

  然後他順手折了用來挑紅蓋頭的秤杆,站起身,領導巡查似的逛了一圈,拆家似的拆了一大半東西。

  沈挽情追在他身後喋喋不休。

  “哎你怎麽扯人家鈴鐺!”

  “哦。”

  “這個杯子是要用來喝交杯酒的,哎呀你別捏碎了你小點勁。”

  “你還挺想喝交杯酒?”

  “怎麽是我想喝?又不是我做夢,你這樣子把東西都弄壞了,秦之煥怎麽做夢?”

  “所以,你還挺想這麽繼續下去?”

  “…你這是什麽邏輯!!”

  於是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吵嘴,一開始沈挽情還記得壓低聲音,後來直接義憤填膺地開始無能狂怒。

  紀飛臣像是在場唯一一個成年人家長,帶著兩個隨時可能扯頭發互毆的小學生,一開始他還試圖插話勸勸架,到後來發現根本攔不住,於是隻能無力地坐在一旁看著這兩人吵嘴。

  最後,沈挽情放棄了,任由謝無衍去折騰。

  大魔王真的好叛逆啊。

  謝無衍興許也覺得沒勁,撚起桌上的同心鎖看了一眼,隨手丟掉後,也一言不發地坐了下來。

  看著兩人終於吵完,紀飛臣疲倦地發布了任務:“我們得耐心等到困住秦之煥的夢魘,然後幫助他擺脫夢魘的糾纏,將他的神魂給帶出去。不過一定要記住,在他的夢境中,我們隻可以引導他離開,不能強行忤逆他的意願,否則就算清醒,魂魄也會受到影響。”

  話音剛落,婚房的大門便被推開。

  秦之煥走了進來,穿著一身與她相配的婚服。

  “沈挽情”抬頭,看著他,眸中柔情萬千,含情脈脈,甚至還開口輕輕喚道:“阿煥。”

  秦之煥在床邊坐下,抬手輕輕捧起她的臉頰,同她深情對望。

  沈挽情本人心情複雜,甚至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用手撐住額頭,試圖擋住眼前的畫麵。

  自己這輩子恐怕都沒用過這麽肉麻的語氣說話。

  關鍵尷尬就算了,坐在旁邊的謝無衍還一直用食指一下下翹著桌子,簡直就差把不耐煩這三個字寫在臉上,搞得人壓力很大。

  下一秒,“沈挽情”就被秦之煥扣入懷中,臉貼著他的胸膛,兩個人開始了你一言我一語的情話攻勢。

  “你知道,我等你回心轉意等了多久嗎?”

  “我知道,直到此刻我才發現,我曾經錯付了這麽多年。”

  “從見到你的第一麵,我就知道,那個男人配不上你。”

  等等…那個男人?

  “是的,可惜我領悟的太晚。沒能看出,他居然是那樣一個薄情自私而又蠻不講理,貪婪衝動刻薄而且還不尊老愛幼沒有道德之心,實力弱小沒膽量沒見識的人!”

  好家夥。

  這是把所有形容缺點的詞語組合在了一起吧。

  “沒錯。”秦之煥歎了口氣,“我也很可惜,你居然曾經心悅過這樣一個男人。不過不要緊,我不介意你的過去,我隻知道我會對你好的。”

  …等一下。

  沈挽情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該不會你們二位說的是——

  “嗯,阿煥,我向你保證,我再也不會提起謝無衍的名字了。”

  這一句話,讓紀飛臣和沈挽情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漂亮。

  你做夢怎麽還夾帶私貨呢?

  謝無衍指尖敲著桌子的聲音也停了,他緩緩轉頭,目光落在了沈挽情的臉上,然後將眼稍眯,接著冷笑一聲。

  沈挽情無語凝噎:“不帶遷怒的嘛。”

  好在,秦之煥對謝無衍的批判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按照目前的氣氛,他們要開始熱吻了。

  沈挽情險些心髒驟停。

  她覺得再這麽下去自己就會看到以A開頭V結尾的畫麵,甚至旁邊還有兩個熱心觀眾。

  秦之煥俯下身,閉上眼。

  “沈挽情”也揚起頭,手輕輕抵在秦之煥的胸口處,看上去十分配合。

  而就在這時,兩人的影子如同水泥一般,從床杆上一點點滑落到地麵上,然後融合在了一起。

  沈挽情皺了下眉,低聲提醒道:“謝無衍,你發現——”

  話音未落。

  幾乎隻在一瞬間。

  謝無衍眸色稍沉,騰身從沈挽情身旁掠過,抬手,不由分說地貫穿了秦之煥的胸膛。

  “謝兄!”

  然而,謝無衍的手並沒有傷到秦之煥,隻是從他的胸膛穿過,徑直握住了“沈挽情”的心髒。

  “沈挽情”在一瞬間露出猙獰的表情,接著臉上騰起一股黑氣,一點點同這副軀殼分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扯出。

  最後,猛地脫離,然後化作一道黑影,從窗戶躥了出去。

  穿著婚服的“沈挽情”也像失去魂魄的木偶一般,跌在了床上,接著四肢一點點融化,最後化成一道煙。

  婚房外是一片混沌。

  看不到頭的黑暗,沒有任何的邊界。

  “秦之煥的夢境隻有婚房內這一小片區域,所以脫離了那裏之後,一切都是虛無的。我們都是神魂狀態,去未知的區域反而會更加危險。”紀飛臣抓住沈挽情的胳膊,“沒有必要去追,隻要讓秦之煥脫離夢境就可以了。”

  脫離夢境?

  沈挽情轉頭看向秦之煥。

  他一睜眼,發現找不到沈挽情了,迷茫地喊叫著自己的名字,四處尋找著。

  “將人引出夢境,需要讓人的感情有劇烈的反應。”紀飛臣解釋道。

  可是現在秦之煥夢裏的主人公都化成一道煙了。

  紀飛臣:“如果夢見的是其它人,可能會比較麻煩,但他夢見的是你。”

  沈挽情:“我知道是我,但是……”

  等等。

  沈挽情悟了。

  她看著紀飛臣,紀飛臣看著她。

  夢見我了。

  然後我人還剛好在這兒。

  這不是巧了嗎。

  不知道為什麽,沈挽情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謝無衍。

  謝無衍抱著胳膊靠著牆,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將眼一抬,同她對視。

  那是一種顯而易見的不耐。

  仿佛下一秒,就會直接暴躁地將秦之煥的魂魄給提溜出去,完全不管這麽暴力的折騰會不會把人家給變成個傻子。

  總覺得最近的謝無衍,脾氣出奇的暴躁。

  沈挽情陷入沉思。

  如果說順著秦之煥的夢往下演,那指不定就得洞房了。

  她覺得不太行。

  紀飛臣:“你想辦法刺激到他,讓他能清醒就行。”

  她仔細琢磨了下,感情激烈就可以讓秦之煥清醒,但也沒說要怎麽個激烈法。

  在沉思了許久後,沈挽情下定決心:“我明白了,我應該可以做到。”

  聽到這句話,謝無衍的眼睫微動,右手不易覺察地微攥,眉頭稍擰。

  沈挽情解除了自己氣息的隱藏。

  秦之煥也立刻看見了她。

  “挽情,原來你在這兒,我剛才……”秦之煥遲疑了下,抬眼看向沈挽情,神情帶著些探究,“你的婚服呢?”

  怎麽刺激都算刺激。

  沈挽情深吸一口氣,決定采取另一種方式刺激秦之煥:“我換掉了。”

  “為什麽要換掉?”

  “因為我決定,和謝無衍公子私奔。”

  謝無衍:“?”

  你演戲為什麽要蹭我熱度?

  秦之煥瞳孔一縮,如遭雷劈:“我不信,他明明是那樣惡劣的一個人……”

  “是的,我都知道。”沈挽情早就想好了台詞,“但是他是怎麽樣一個人,和我喜歡他這件事,又有什麽關係呢?”

  這話的確挺刺激人的。

  但因為夢魘的影響,秦之煥的夢境程度很深,雖然情緒幾乎是在崩潰的邊緣,但卻還是非常倔強地強撐著:“我不相信,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再——”

  “嘖。”

  謝無衍不耐煩地輕嘖了一聲,散去掩藏自己氣息的力量,出現在秦之煥麵前。

  秦之煥震驚:“你怎麽在這?”

  謝無衍一句廢話都沒說,走到沈挽情麵前,漆黑的眼眸裏倒映出她的身影。

  然後抬手扣住她的後腦,將她一把拉到自己麵前。

  俯身,吻了下去。

  沈挽情:“??”

  草!!!

  怎麽還有吻戲!!

  ※※※※※※※※※※※※※※※※※※※※

  出去之後風謠情問:“你們在裏麵經曆了什麽危險的場景。”

  紀飛臣:“他愛她她愛她他愛她但是她不愛他,然後他和她結婚的時候她還愛他不愛他結果他和她接吻然後他崩潰了。”

  風謠情:“…下次有這等好事務必帶上我。”寺廟年久失修, 冷風從牆壁的縫隙中湧了出來,讓人寒毛豎起。

  四周隱約可以聽見烏鴉盤踞在枝頭的鳴叫聲。

  義慈大師撚著佛珠,閉眼坐在一旁。

  風謠情沉思了會兒, 思量再三, 還是開口問道:“大師, 秦公子身上出現的異常,您可有辦法破解?”

  雖然義慈大師看上去並沒有多麽高深的力量,但看上去卻格外鎮靜,好像對一切都了然於胸的樣子,讓人不禁好奇了幾分。

  更何況, 秦之煥也是受夢魘的指引才來到這裏。

  義慈大師卻沒睜眼, 也沒回話, 許久後才淡淡地說了句:“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因果,既然已經來了,就不必問為什麽而來。”

  語意不明的一句話。

  風謠情也沒有過多詢問, 她歉聲道了句:“冒昧。”然後回身查看了下秦之煥的狀況。

  他身上的陰氣散去了些,緊皺的眉頭也逐漸鬆開,眼睫稍顫了下,似乎是將要醒過來。

  而就在這時,一道妖氣從秦之煥的身上被震了出來,然後破窗而出。

  是夢魘?

  風謠情迅速反應過來,飛身追出窗戶, 幾道符咒從側邊兩個方向追上了那道黑影。她兩指一收, 無數道金線如同大網一般, 將那隻夢魘緊緊纏住。

  “顯形!”

  那團黑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接著那股濃烈的黑氣逐漸散去, 隱隱浮現出一個人形, 然後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阿謠!”紀飛臣從秦之煥夢境脫離之後,聞聲迅速趕來。

  “我沒事。”風謠情同他對視一眼,然後又望向那妖怪的方向,“捉到那隻夢魘了。”

  “呸!誰是夢魘那種低級無趣的妖怪!誰允許你綁本公主的?放開放開放開!”

  那隻被金線五花大綁的妖怪開始咋咋呼呼地罵了起來,聲線帶著些少女的嬌嗔。

  妖怪莫約十六七歲少女的模樣,齜牙咧嘴地露出小虎牙,一身青衣,看上去不像隻妖,更像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娘。

  風謠情看她一眼,沒有理會她,反而略帶擔憂地詢問紀飛臣:“挽情他們呢?”

  紀飛臣停頓了下,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他們出了些麻煩……”

  “難不成是出事了?我早就說過,挽情她才剛開始學這些法術,不要帶她入夢,很容易造成神魂無法歸位的。”風謠情連忙回身往屋內走,“這隻夢魘就交給你了,我先去看看。”

  “不是,等等——”

  紀飛臣還沒喊完一句話,風謠情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屋。

  然而剛一進屋就看見極為尷尬的一幕。

  沈挽情整個人縮成一個圓潤的球,蹲在屋子的一角,將頭埋在膝蓋裏。即使看不見表情,也能感受到她的生無可戀。

  謝無衍懶散地窩在椅子上,胳膊肘撐著扶手,食指抵住太陽穴,慢悠悠地開口喊了句:“我說……”

  “別說話閉嘴吵死了你話怎麽這麽多好嘮叨啊我聽不見煩!”蹲在牆角的球體沈挽情立刻跟個炮仗似的開火。

  才說了兩個字的謝無衍陷入沉默,他揉了揉太陽穴,然後低笑了聲:“我這不是在配合你?”

  沈挽情:“不許提!”

  屋內一片寂靜。

  風謠情:…怎麽回事?總覺得像是小情侶吵架。

  秦之煥已經醒了過來,他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起身出了門。

  風謠情連忙跟了出去,詢問道:“秦公子,剛才發生了什麽?”

  秦之煥臉色更差了:“不知道。”

  他做夢體驗感極差。

  被搶親不說還目睹了心儀對象和別人搞曖昧。

  從美夢直接變成惡夢。

  屋內氣氛僵持不下。

  沈挽情繼續縮成球,心情十分複雜。

  她有點生氣,臉頰還在微微發燙。

  好歹她也是個小姑娘,就這麽隨隨便便加吻戲,麵子上也是很過不去的。

  不過往好處想想這不是自己的初吻,是第二次接吻。

  第一次是和誰呢?

  沈挽情仔細一想。

  草,第一次也是和謝無衍。

  沈挽情窒息了。

  關鍵也不是吻戲的問題。

  原本形勢所逼,她已經非常沒骨氣地接受了成為抱枕,並且每天晚上要把床分出去一半的不平等協議。

  可現在謝無衍連親人都這麽隨便,而且自己還不能反駁,好過分!

  然後一想到謝無衍可以仗著誰都打不過他,以後就能想親誰就親誰,沈挽情就更生氣了。

  渣男!

  反派真的太可惡了。

  平時裏她雖然看上去氣勢洶洶的,但在謝無衍麵前總是一戳就軟,就算是有小情緒也不會鬧太久。

  所以像現在一樣張牙舞爪一點就炸的樣子,還是第一次。

  看上去是真的很生氣。

  謝無衍看著氣成河豚的沈挽情,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看著她這副不高興的樣子,自己也覺得莫名一股煩躁堵得胸口發悶。

  於是他輕嘖一聲,站起身子走到沈挽情身後。

  謝無衍以前從來沒有過想要哄人開心的想法,但所以壓根也不知道怎麽哄人。

  所以他擰著眉,沉默許久,才別扭地說了句:“抬頭,站起來。”

  這就是謝無衍獨特的哄人方法。

  沈挽情並沒有被安慰到,她甚至更生氣了:“我不起。”

  “起來。”

  “我不。”

  謝無衍耐心被磨光,他伸手,握住沈挽情的肩膀,迫使她抬頭看自己。

  沈挽情氣結,索性將頭一昂,眼圈氣得發紅:“你幹嘛。”

  謝無衍突然發現,他的耐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特別是看見沈挽情發紅的眼眶時,他突然就卡了殼,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

  沈挽情越想越委屈,她一打開話匣,就再也關不住,絮絮叨叨了起來:“哪有你這麽配合人的?你就是仗著我打不過你所以隨便欺負人。”

  “抱歉。”謝無衍說。

  沈挽情愣了下。

  謝無衍重複一遍:“抱歉。”

  他不習慣說這種話。

  哪怕隻有兩個字,也覺得無比別扭。

  謝無衍下意識地偏過頭,避開沈挽情望向自己視線。

  沈挽情小聲問:“你說什麽?”

  謝無衍語氣沒來由的暴躁,他鬆開手站起身:“沒聽到就算了。”

  “哎等等。”沈挽情眼疾手快地揪住謝無衍的衣角,確定似的詢問,“你剛剛在和我道歉?”

  謝無衍偏過頭不看她:“不然還有別人嗎?”

  不知道為什麽,在謝無衍說出“抱歉”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就不生氣了。

  她知道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

  在原書裏的謝無衍,並不是一個會有“歉意”情緒的人。

  說出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比屠殺天道宮還要困難。

  但他現在就這麽說出來了。

  還是兩次。

  沈挽情不敢置信:“那你剛才為什麽還威脅我?”

  “我什麽時候威脅你?”

  “你威脅我讓我站起來啊!”

  謝無衍:“…那不是威脅。”

  沈挽情不信:“你回憶一下當時的語氣,不是威脅我難道是哄我?”

  謝無衍沒說話。

  沈挽情悟了:“難道那句話真的是在哄我?”

  謝無衍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閉嘴。”

  沈挽情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鬆開手,肩膀都在輕顫:“哪有你這麽哄人的啊。”

  謝無衍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忍了又忍。

  差點就忘記了她這人有多麽蹬鼻子上臉了。

  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發火,隻是伸出手遞給沈挽情:“起來。”

  沈挽情搭上他的手,借力起了身,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環顧四周才發現,屋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紀飛臣他們去哪裏了?

  沈挽情狐疑地推開門,結果發現門口跟罰站似的,整整齊齊站了一排人。

  一臉無奈的紀飛臣,麵露微笑的風謠情,麵無表情的義慈大師,和氣得火冒三丈的秦之煥,以及被金線捆成一團,不停在罵罵咧咧的妖怪。

  沈挽情:“……”

  你們修仙之人都這麽愛吃瓜聽牆角嗎?

  *

  “我都說了我不是夢魘。”

  “公主知道嗎?尊貴的昭和公主。”

  “北國滅了我也是昭和公主!請不要把我和那種卑賤的妖怪混為一談。”

  那妖怪被金絲線緊緊束縛在椅子上,說話卻仍舊氣勢洶洶,一張嘴就能看見那尖銳的小虎牙。

  風謠情轉頭看向秦之煥:“秦小侯爺,您記得這位公主嗎?”

  北國是一個小國,軍事商業都不發達,一直以來都依附各大強國生存。

  在五年前,北國就被南國殲滅,消亡速度如此之快,甚至都沒掀起多大波瀾。

  這樣一個弱小的一個國家中的亡國公主,完全是微不足道的。

  不過這場戰役秦之煥功不可沒,是他斬下北國皇帝的頭顱,並且因此被封為侯爺。

  秦之煥轉頭看著那位昭和公主,將眼稍眯,似乎是在認真審視。

  許久後才搖了搖頭:“沒見過。”

  這位小公主立刻咋呼開來了:“沒見過?你怎麽說話的!你都打到我們北國皇城底下了,居然連皇宮裏的公主都認不全?就你這破記性難怪你喜歡的姑娘不喜歡你。”

  秦之煥沉默,然後轉頭:“這妖能除掉嗎?”

  昭和公主氣得衣袍被妖氣震得上下翻飛:“你惱羞成怒了!”

  風謠情覺得頭疼,但還是一下子抓到重點:“所以,這麽些年就是你糾纏著秦公子,讓他遭受如此折磨的嗎?”

  “什麽叫糾纏。”昭和公主氣結,“你以為我願意跟著他?我一睜眼發現黏在他身上走都走不掉,無論跑出多遠最後還是會回來。你當我喜歡看這張仇人的臉啊?而且還長得這麽平平無奇。”

  風謠情:“所以你就想殺掉他?”

  昭和公主露出驚訝的神情:“這麽嚴重嗎?我就是每天晚上讓他做噩夢,然後讓他夢見自己變成豬接著被殺而已啊!”

  風謠情:“……”不愧是公主。

  秦之煥咬牙切齒:“所以這妖能除掉嗎?”

  昭和公主:“你又惱羞成怒!”

  義慈大師起身,仔細端詳了下昭和公主,然後開口問:“昭和殿下,您還記得,您是怎麽死的嗎?”

  昭和公主一愣,露出茫然的表情:“我記不清了,我隻記得皇城被攻下後,我的侍衛帶著我從一條小道離開了皇宮,然後……然後一睜眼,我就變成這樣了。”

  義慈大師點點頭:“她或許沒說謊。”

  北國是由秦之煥一手覆滅。

  而昭和公主很有可能是在逃生的時候被伏兵所殺,無人收斂屍體,也沒有墓碑,導致怨念過重。所以死後依舊糾纏著秦之煥,不得超生。

  “我明白了,如果想讓秦小侯爺擺脫鬼魂的糾纏,恐怕得想辦法找到昭和殿下的屍體。”

  雖然已經五年過去,但是如果魂魄尚在,恐怕還有找到屍骨的希望。

  然而羅盤轉了幾圈,卻始終沒有指定方向。

  這不應該。

  按照紀飛臣的能力,隻是尋找屍體的蹤跡,應當再簡單不過。

  而就在這時,裝著孤光劍寶石的竹筒飛出,一道光破出,直直地落在了昭和公主的眉間。

  為什麽孤光劍,會對昭和公主產生反應?

  昭和公主:“什麽東西?你們想暗殺我?”

  紀飛臣覺察到了些許不對,他詢問了昭和的生辰八字,算了算,神情陡然變得嚴肅。

  昭和緊張了起來:“有什麽問題嗎?”

  “昭和殿下,有沒有人曾經對你說過,你是極陰之體這件事?”

  昭和回憶了下,點了點頭:“我父皇曾經提及過,說是在我年幼的時候宮裏來了幾個道士,說過這種話。”

  風謠情會過意:“飛臣,你不會是覺得……”

  紀飛臣:“是的,孤光劍成功封印了當年那位魔頭,也是有代價的。曾經用來鑄劍的前人魂魄和身軀,全都被那魔頭的力量給衝散。所以現在的孤光劍,應當是隻有劍身,但卻缺少了劍魂,需要重鑄才能恢複從前的力量。”

  這段劇情,沈挽情再清楚不過了。

  原書的結局,風謠情以身祭劍,也正是因為劍魂沒有被重燃的原因。

  隻是孤光劍作為抵禦鬼氣冥魔的神劍,想要重鑄劍魂,條件也十分苛刻。

  第一,獻祭者的根骨必須為純陰之體。

  第二,獻祭者必須是自願活祭,不能是因為強迫。

  所以很有可能,孤光劍對昭和有反應,是因為昭和曾經作為獻祭者,獻祭給了孤光劍。

  但如果是這樣,她為什麽會什麽都不記得呢?

  “當年鑄造孤光劍時,有三百四十一位前輩獻祭了自己的血肉和魂魄。”紀飛臣說,“所以,想要重鑄孤光劍,也需要這麽多個純陰之體進行獻祭。”

  一旁安靜許久的義慈大師突然發話:“還有一種選擇,不過現在再無可能了。”

  “什麽選擇。”

  “如果有一位體質純陰的燒血一族之人願意獻祭,那麽就不需要這三百四十一人了。”義慈大師歎了口氣,“隻可惜,這一族的人早在十幾年前,就斷了傳承。”

  空氣在一瞬間凝滯。

  謝無衍抬了下眼睫,輕掃了眼身旁的義慈大師。

  沈挽情看戲看到自己身上:“……”

  怎麽又多了一些不太好的設定。

  她捋了捋自己身上的所有人物設定,和風謠情的人物設定。

  已知:風謠情=原書中最後一個純陰之體=1+340=孤光劍鍛造完成

  且:沈挽情=燒血一族+純陰之體=341=孤光劍鍛造完成

  又因為:等號兩邊相等

  所以:沈挽情=風謠情不用祭劍了

  …好像突然明白了係統設置的不得了陰謀。

  沈挽情:“我困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