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作者:漆瞳      更新:2021-12-17 22:22      字數:9440
  於是, 迫於謝無衍的淫威,徐子殷聲情並茂地朗誦了他的著作。

  前日才相逢,今日就相愛。

  女人真難懂, 總把心思猜。

  無論風雨中, 等你心房開。

  若你也心動, 讓我進門來。

  沈挽情很感動,覺得如果徐子殷穿越到還珠格格裏,就憑這首詩小燕子肯定會很樂意和他拜把子成為生死之交。

  特別是徐子殷的自我感覺還很良好, 強詞奪理說,自己這是用最簡單的詞匯抒發最真摯的感情。

  沈挽情覺得他說的很對。

  然後關上門。

  隔著門還能聽見徐子殷非常堅定的聲音:“我明白了,我一定會寫出最好的詩來送給你當做禮物的。”

  沈挽情想連夜逃跑。

  轉過頭, 發現謝無衍笑得很開心,坐在椅子上撐著額頭,肩膀都在稍稍顫動, 看上去難得心情愉悅。

  但她很痛苦。

  她懷疑徐子殷不是愛慕自己,是想謀殺自己,讓自己因為尷尬無地自容, 而產生巨大的心理陰影從而產生厭世情緒。

  還沒來得及悲傷, 就聽見丫鬟的敲門聲。

  說“太守設宴宴請各位仙人前去一聚”, 然後就把正在悲痛欲絕的沈挽情,和笑得非常愉快的謝無衍, 全都薅到了前廳裏去坐著。

  一進門, 發現徐子殷也在。

  他好像發現江淑君是個同人文寫手, 所以非常耐心地向她請教詩詞歌賦方麵的學問, 並且拿出詩來向她請教。

  然後江淑君笑成了第二個謝無衍。

  沈挽情突然理解了謝無衍動不動想要掐死人的情緒。

  她平複了下情緒, 挑了個離徐子殷比較遠的位置坐下, 然後才發現何方士也被邀請來了這裏。

  他明顯是剛被人從滿月樓喊過來, 渾身酒味,看上去有些微醺,正拿一隻手支棱著腦袋,昏昏欲睡。

  沈挽情向江淑君打聽過,這何方士在安城裏呆了許久,倒是有幾分本事,這些年也經常幫人捉妖驅鬼看看風水,而且要價也不高,多半就是蹭一頓飯就完事。

  所以雖說他平日裏沒個正行,總是把自己喝得七葷八素,跑到滿月樓裏尋歡作樂,但其實風評倒是不錯。

  而且這人還有點自戀,不久之前還自費出了本《何方士人物小傳》。出於好奇,沈挽情買了一本,結果翻開第一頁就寫著——

  【這麽多年過去,人們對於何向生這位鼎鼎有名的人物,評價總是非常片麵。往往隻用風流倜儻和品行高潔這兩個詞,就這麽簡單地概括了他。

  這本書,就是為了告訴世人,除了這兩個庸俗的詞以外,何方士還具有怎樣令人感動的良好品質……】

  沈挽情看完這一頁後陷入沉思,總算明白為什麽這本人物小傳被書鋪老板用來墊桌腳。

  風謠情:“何方士,你在容城呆的久,能否告訴我們這滿月樓最近遇害的,具體都是些什麽人?”

  “這麽多人我哪記得清,況且不是說那蝕夢妖都已經被除掉了嗎?那還提起這茬做什麽?”

  何方士夾了粒花生米,嘎嘣嘎嘣地嚼著,抬頭掃了眼兩人,“還是說,兩位仙人是覺得太守夫人這事兒,和滿月樓有關?”

  紀飛臣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隻是恭敬問道:“倒也不是,隻是好奇罷了,不知何方士可否願意替我們解惑?”

  沈挽情大概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暫且不說時間上湊巧,蝕夢妖雖然已除,但還是沒找到在背後來協助這妖物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更何況歸根到底,這兩件事用的都是奪取人魂魄的招數,所以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成,那我也不多問了。”何方士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往椅子上一癱,“不過說起這滿月樓,倒的確和太守夫人有些關係。”

  說著,他抬眉看了眼一旁的徐子殷,笑了:“徐小少爺,你說是不是?”

  這一番話,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徐子殷身上。

  徐子殷正在拿著那張寫詩的紙,皺著眉頭仔細鑽研,突然被這麽一盯,差點沒反應過來。

  他尷尬地放下筆,然後說:“我記得是好像的確有那麽點關係,但那也是早些年的事兒了。”

  原來滿月樓以前,是太守夫人娘家名下。

  但自從太守調任過來以後,興許是考慮到和青樓有關係,傳出去名聲不太好,再加上也賺不到幾個錢,於是就盤給了現任樓主。

  不過那些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仔細盤算起來,倒也算不上多大的關係。

  “這樣麽……”風謠情垂眼,若有所思。

  終於,在幾人都快聊完一輪的時候,太守總算姍姍來遲。

  他抖了抖衣袍,拂袖坐下,然後端起酒杯,說了幾句表達感謝的場麵話,接著一飲而盡:“來,大家不必拘束,動筷子吧。”

  然後一轉頭,發現自家兒子正在捧著一張紙若有所思。

  於是太守順嘴問了句:“你這拿的是什麽東西?”

  徐子殷:“我寫的詩。”

  太守一愣,隨即一副欣慰的樣子:“我兒居然還會作詩,快念來聽聽。”

  沈挽情捏筷子的手一緊,差點將筷子給折斷。

  但關鍵徐子殷本人並不知道這一切,甚至可能還覺得自己為愛發聲很值得驕傲,於是他站起身,捧著紙,開始念——

  滿月樓裏靡靡音,回眸見她動我情。

  千金散盡都不行,何時才能住她心。

  字正腔圓,感情豐富,聲音郎朗。

  周圍陷入不約而同的沉默:“……”

  幾位知情者,譬如何方士以及江淑君等人,都忍不住拿視線去瞥一旁的沈挽情。

  沈挽情想殺人。

  她發誓如果誰現在來故意調侃自己,自己一定會當晚將這個人謀殺在床以此泄憤。

  於是謝無衍就說話了,他撐著下巴,笑得非常放肆:“開心嗎?”

  “……”

  欺軟怕硬沈挽情決定放他一馬。

  太守估計也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文化水平這麽低。

  低到他有些忍無可忍。

  於是他氣得深吸一口氣,抬手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後腦勺上:“以後你再寫詩我就打折你的腿。”

  坐在一旁的江淑君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徐子殷立刻遞過去一個充滿怨恨的目光,做了個抹脖子的警告動作,以示威脅。

  但是脖子還沒抹完,太守一巴掌又拍了下來:“還威脅人家姑娘,成何體統!當你老子我眼睛瞎嗎!道歉!”

  徐子殷:“…對不起。”

  江淑君:“沒事,徐少爺繼續努力,其實您還是很有才氣的。”

  徐子殷:總覺得像是被諷刺了。

  風謠情笑著附和了幾句,然後突然想起什麽,順嘴問道:“對了,冒昧問一下,太守是怎麽想到請紀大哥來的?”

  “啊,這得多謝何方士,如果不是他前日告訴我們容城內來了幾個修為深厚的仙人,我們恐怕到今日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太守笑了聲,舉起酒杯:“喏,這一杯,敬給何方士,多謝您處處我我們太守府留心。”

  何方士立刻站起身回敬,打趣幾句,氛圍很融洽。

  唯一不融洽的就是沈挽情。

  她隻想趁著徐子殷沒有寫出新的著作之前,將他暗殺掉。

  *

  一頓飯吃完,沈挽情回到屋內。

  她這頓飯吃得很辛苦,甚至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把徐子殷手打折,讓他的詩人生涯就此終結。

  不過在回來的路上,倒是聽到幾個嘴碎的丫鬟蹲在牆角聊天——

  “你說這夫人出事之後,我們府內反而過得比之前舒坦了挺多。”

  “雖然這事兒挺嚇人的,但夫人一直這麽下去倒也不錯,我們這些下人總算能喘口氣了。”

  “哎,你們說,這事兒會不會真的是少爺做的,之前不是有傳聞,說少爺的生母就是被夫人給……”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挨板子。”

  雖然隻是幾個小丫鬟嚼舌根,但沈挽情還是講這件事同風謠情他們說了。

  無論動手的人是不是天道宮的,如果真的想殺人還是抽取魂魄,有數不清的簡單方式可以選擇。

  這種移魂術,如果不是必須,那多半就是為了折磨人而用的。

  私仇的可能性遠遠大於其它。

  沈挽情躺在床上,伸出手一下下地捏著眉骨。

  其實自從來到容城,發生的許多事情都並不太合邏輯。比如說一開始的誘餌計劃,說起來就很不靠譜,畢竟守株待兔也得看運氣,而且誰也不知道蝕夢妖下一個選中的會是誰。

  但是才第一個晚上,自己就被蝕夢妖找上了門,運氣好到有些不可思議。

  更何況謝無衍還當著許多人麵,鬧出了如此之大的動靜,按道理說一個吸食了如此多人魂魄的妖怪,不可能沒有這麽點警戒心。

  所以與其說是運氣好,不如說像是被人特意安排好一樣。

  沈挽情覺得腦袋疼,線索太雜亂,完全沒辦法組成一條完整的線。一般在這種需要動腦子去思考的情況下,她通常會先睡一覺來放鬆一下情緒。

  於是她就真的睡了。

  然而眼睛剛一閉上,就聽見外頭一陣喧嘩,人聲鼎沸,許多人都朝著一個方向湧去——

  “快來人啊!夫人不見了!”

  “夫人變成妖怪了,夫人變成妖怪了!”

  窗外在一瞬間亮起火光,人頭攢動,幾乎所有的下人都在提著燈四處找人。隨著一陣乒乒乓乓,以及劍破虛空的聲響,想也知道紀飛臣和風謠情應當也趕了過去詢問情況。

  說起來今日飯局上,紀飛臣提到過,如果太守夫人軀殼裏一直都是老鼠的魂魄,時間一長就會發生排斥效果。

  具體表現在,情緒會變得特別癲狂,身體也會發生改變,朝著魂魄進行靠攏,如果不能在半月之內將魂魄換回來,那就會因為身體不能適應而死亡。

  但現在距離太守夫人變成這副樣子,也不過短短三日,加上有紀飛臣的符咒鎮壓,不應該這麽快就失控。

  而且還逃離了束縛,莫名失蹤。

  這非常奇怪。

  沈挽情認命地撐起身子,披了一件外衣,準備去看看動靜。

  然而剛將手放到門上,她就聽見身後傳來“吱吱”的聲音,一如白天聽到的那樣,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等等,難道說……

  屋中頓時彌漫著一股冷氣,讓人心裏發慌。

  沈挽情轉過頭。

  並沒有看見太守夫人。

  她心裏有股預感,於是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緩緩將目光超上挪,終於,在不遠處的牆壁上發現了一團黑影。

  隻是藏在黑暗中,看不清具體的樣子。

  然後,那道黑影像爬蟲一樣,緩慢向下蠕動著,終於,一點點地暴露在光線裏。

  太守夫人現在的模樣,幾乎不能稱作人。

  牙尖嘴利,眼眶幾乎裝不下眼球,整個人的四肢以一種詭異的形狀扭曲著,一點點朝她爬了過來。

  沈挽情和她四目相對了許久。

  雖然這樣說話很傷人,但太守夫人這副樣子的確有點不好看,而且還醜得稍稍有些嚇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心裏說壞話又被人家發現,太守夫人突然弓起後背,肩胛骨突地有些駭人。口中的“吱吱”聲也變得逐漸尖銳了起來,滿是宣戰的意味。

  沈挽情情緒有些複雜。

  其實按照她現在的能力,倒是能製服這個太守夫人,隻是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姿勢。

  畢竟現在自己吃太守的住太守的,萬一沒搞好分寸把人老婆哪給打折了,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她講道理,老鼠牌太守夫人不講道理。

  下一秒,老鼠牌夫人就尖叫著,從地上騰起,張牙舞爪地朝著沈挽情的身上撲了過去。

  沈挽情歎了口氣,是在無計可施,隻好準備折了她一雙腿就算了。

  然而剛飛了一半,老鼠牌夫人突地渾身僵直,一動不動,連叫聲都戛然而止。她臉上依舊是那副猙獰的表情,顯得格外恐怖。

  “你還真是招人喜歡。”謝無衍的聲音傳入耳中。

  沈挽情怪不好意思的:“這倒也是。”

  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謝無衍,就這麽滿臉嫌棄地上下打量著這個被自己施法懸在半空中的老鼠牌夫人,然後又轉頭看了眼沈挽情,表情更嫌棄了:“新客人?”

  沈挽情解釋:“這是太守夫人,變醜了些所以可能你沒認出來。大概是憋壞了逃出去,然後到我這來竄門。”

  謝無衍懶得聽她解釋,他走上前,定身術一鬆,老鼠夫人就啪嘰一下摔在了地上。

  但是即使是摔在了地上,她也不停地擰著胳膊關節,發出“吱吱”的怪叫聲,看上去還是攻擊性十足。

  謝無衍:“你把她弄出去。”

  沈挽情嚐試了一下,沒有找到合適的角度:“她總在瞎動彈,可能很難搬。”

  謝無衍露出“怎麽這麽麻煩”的表情,然後非常果斷地用法術折斷了老鼠夫人幾根骨頭,然後看著她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樣子,總算滿意了:“好了,弄出去。”

  沈挽情:“……”您解決問題的方式真夠簡單粗暴呢。

  但是身體裏住了個耗子的太守夫人比較倔,即便被折斷了骨頭,也要聲嘶力竭地發出最後的吼叫。

  然而謝無衍比她更不講道理,所以他準備拔掉她的舌頭。

  沈挽情連忙攔住他,然後將太守夫人拖到了門外,然後說:“既然這樣,我們是不是應該告訴風姐姐他們,讓他們來——”

  謝無衍看她一眼:“行了,睡覺吧。”

  沈挽情:“但是太守夫人她……”

  謝無衍:“難道她自己不會爬麽?”

  沈挽情:“……”

  你看看你說的是不是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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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小傳《我與我的救命恩人》:

  【那一天的晚宴,讓人記憶深刻。

  徐小少爺當著所有人的麵,向沈姑娘表達了自己的愛意。甚至放下豪言壯語,說她會是自己唯一一位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迎娶進門的妻子,並且跪著向父親請求他答應這門親事。

  然而,卻被無情地棒打鴛鴦,還不允許他再向沈姑娘寫詩。

  沈公子卻不像命運屈服,毅然違抗父親,慘被當頭棒喝。

  與此同時,謝公子強顏歡笑地看著沈姑娘的側臉,眉宇間全是落寞,仿佛在心裏對她說:“無論你屬不屬於我,隻要幸福,我就沒有遺憾了。”

  沈姑娘卻很平靜,她早已心死如灰,無論是徐小少爺還是謝公子,都無法打動她的內心。

  因為,她早就忘記該如何愛一個人。】

  沈挽情和謝無衍看到這一段後決定聯手謀殺江淑君,然後被紀飛臣和風謠情抱著腰攔了下來。 雖然話這麽說, 但外頭的太守夫人還在孜孜不倦地撓著門。

  謝無衍很煩,開了門像丟垃圾似的,將太守夫人提溜著給甩了出去, 然後就聽見一聲“吱——”的慘叫聲劃破了夜空。

  沈挽情覺得這太守夫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做完這些,謝無衍非常自然地關上門,然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躺在了她的床上。

  沈挽情:“…我覺得吧, 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是得走個形式, 去找找紀大哥他們。”

  不知道這句話裏是哪個字讓謝無衍感到不快, 他情緒很明顯地開始不悅, 語氣也變得冷淡:“累。”

  沈挽情:好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不過說起來, 興許是因為天道宮也摻和進來的緣故, 就連沈挽情都稍微有點好奇這事情的真相。

  但謝無衍卻沒半點好奇心,甚至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他一直是個對任何多餘的事情都提不起勁兒的人,除了每天晚上跑過來折騰人以外,好像對什麽事情都沒有興趣。

  這麽一想, 他之前能夠願意幫忙除掉畫皮鬼, 然後陪自己演那出花魁的戲碼,屬實是個奇跡。

  但其實沈挽情也懶得去給紀飛臣他們當苦力,更何況剛正不阿的主角堅決不取分文, 搞得她連外快都賺不到。

  於是她非常自然地重新癱回了床上, 以一個鹹魚的姿態縮在了謝無衍的旁邊, 打著哈欠,順嘴提了句:“不過那天, 你都在滿月樓險些殺了徐子殷, 那蝕夢妖還敢來, 倒真是膽子大。”

  謝無衍:“是嗎?還有更有意思的。”

  “什麽更有意思的?”

  “其實那隻蝕夢妖修為並不高, 甚至連前些時日那隻畫皮鬼的十分都比不上。”

  沒來由的一句話,讓沈挽情突然愣了下:“怎麽會?滿月樓樓主說過,這隻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謀害了十多個人的性命……”

  當日謝無衍重傷畫皮鬼隻用了一擊,輕而易舉到連封印咒都沒有排斥。更何況畫皮鬼對於主角團而言,都不過時新手村的小BOSS,連它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的蝕夢妖,怎麽能膽子大到這種地步。

  且不提其它,單是在這麽短時間內吸取了十幾個人類的精血和魂魄,就不該修為如此低下。

  “會不會有可能,蝕夢妖並沒有吃掉那些魂魄。”沈挽情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而是將這些魂魄,轉交給了背後操控它的那個人。”

  “或許吧。”謝無衍撐著腦袋,語氣聽上去對這個猜測沒有太大意外,隻是低頭看了眼癱在自己身旁的沈挽情。

  她漆黑的長發一半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冰涼涼的。

  沈挽情聽著他這語氣,就知道恐怕他早就猜得八九不離十。

  她似乎想到什麽,撐起身,和謝無衍麵對麵坐著:“既然這樣,蝕夢妖並不是隨即抽人來殺害,而很有可能是它幕後的那人指使的。”

  謝無衍不置可否:“所以呢?”

  “所以他的目標很明確。”沈挽情說,“即便知道你不好對付,還冒著風險要在當晚行動,為的是想要殺掉我,對嗎?”

  謝無衍總算笑了聲,他抬起手枕著後腦,懶洋洋地往後一躺:“你還不算太笨。”

  不僅如此,沈挽情甚至懷疑,太守夫人在今日突然暴動,很有可能是那位幕後主使想要將紀飛臣他們支開,然後創造對自己下手的機會。

  但為什麽呢?

  沈挽情覺得,雖然和天道宮有關,但這位幕後主使並不是為了燒血之術。因為滿月樓的命案已經持續了很久,那人不會未卜先知,知道自己會來到容城,策劃如此之久。

  所以多半是臨時起意。

  “所以——”

  沈挽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抬手向前一撐,仰起笑臉看著謝無衍的眼睛,開玩笑似的嘻嘻道:“這幾天你天天來我這兒,該不會是怕我出什麽意外,所以特地來守著我吧?”

  這句話,讓方才還帶著些笑意的謝無衍,在一瞬間收斂了笑容。

  他沒說話,眸色也一點點沉了下來。

  許久後,才將視線挪到沈挽情身上,目光像刀子似的,一寸剜過她的臉,看得人沒來由地一陣發寒。

  …什麽情況。

  這人開不起玩笑嗎?

  沈挽情立刻抱著枕頭退後幾步,然後從床上翻了下來,一路退到椅子上坐著,同他大眼瞪小眼,委屈巴巴:“你這人,我開個玩笑怎麽這麽凶?”

  謝無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妖或者鬼,都想要殺掉你麽?”

  “為什麽?”

  “你體質偏陰,加上燒血之術的緣故,每一塊血肉對於妖魔乃至於修仙之士來說,都是難得的寶物。”

  謝無衍在說這些的時候,聲音沒一點波瀾,卻讓人從骨子裏感到瘮人:“所以人人都想讓你死。到那個時候你的魂魄會成為別人的獻祭品,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塊肉都會被扔進鍛劍爐中,骨頭會被人削成法器和配飾。除了一把灰,你什麽都留不下。”

  “是嗎?”原本以為沈挽情會被這番話嚇到,沒想到她隻是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甚至臉上還有點小失落:“好失望,我還以為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呢。”

  謝無衍看她一眼,然後麵無表情地轉過頭。

  他早就習慣了沈挽情這神奇的腦回路,甚至都懶得擺出無語的表情,隻是開口解:“所以,我不是為了守著你。”

  “那是為了什麽?”

  謝無衍:“為了提防有其他人捷足先登。”

  沈挽情:“…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她眼裏,總覺得謝無衍像是一個因為一句玩笑耿耿於懷,然後開始理論分析邏輯論證,非要吵架吵贏的小學雞。

  [女配係統:

  警報!檢測到女主發生危險,遭受意外襲擊,可能會觸發涉及生命危險劇情,請宿主警惕。]

  *

  直到這一刻,沈挽情才發現,這係統不是沒有金手指,也不是沒有屁用。

  而是它所有的用處都特麽是給紀飛臣和風謠情的。

  以往叫它幫個忙就裝死,現在風謠情要出事了,居然還有了個引路功能,一路上就看見一個黃燦燦的箭頭非常盡職盡責地指引著風謠情所在的方向。

  沈挽情覺得自己像是在玩劣質網頁修仙遊戲。

  臨走前,她還向謝無衍發出了組隊邀請,但是被無情拒絕:“是嗎?死了就死了,同我有什麽關係?”

  ……沈挽情總覺得謝無衍還在生剛才那句玩笑的氣。

  男人都這麽有脾氣的嗎?無語子。

  從係統那裏大概了解了情況,原來是風謠情和紀飛臣兵分兩路去尋太守夫人,所以兩人都是孤身一人。

  但風謠情運氣比較好,半路就和太守夫人偶遇,結果發現對方加了狂暴BUFF,打起來又凶又猛,完全是奔著人命去的。

  但是風謠情就很有顧慮,她不忍心殺害被妖物操控的太守夫人,所以完全沒有出殺招,一直在防禦,然後試圖用鎮壓咒壓下太守夫人狂暴的情緒。

  結果就被打得節節敗退,一不留神還被割傷了腹部。

  趕到的時候,風謠情被重擊給衝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捂著小腹,撐著身子爬起來,鮮血順著指縫直往外躺。

  太守夫人明明剛才才被謝無衍擰斷了骨頭,但此刻卻跟沒事人一樣全部接了回來,隻是整個人想被擰了一拳一樣,骨節全都錯位,姿勢猙獰。

  她的指甲變得修長而又尖銳,上麵還沾著些血跡,看上去都是風謠情的。

  看來,是有人施了些邪術,才讓她變成了這幅樣子。

  風謠情咳嗽一聲,嗆出一口鮮血。

  “風姐姐!”沈挽情準備去扶她。

  “別過來!”風謠情一看見沈挽情,扯著嗓子喊了句,讓她不要靠近,“你去找紀飛臣,別靠近了。離得近了會傷到你,放心,我還能應付。”

  沈挽情看了眼風謠情煞白的臉色,看出她在說謊。

  “叮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挽情似乎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鈴鐺聲。

  然後在下一秒,太守夫人的眼睛刹那間變得血紅,連眼白都消失不見,她一撐地,騰身而起,伸出利爪朝著風謠情的喉嚨襲去。

  風謠情果斷的一個翻身,念起劍訣,用劍背擋住了這一擊。

  兩人僵持著,瞬間炸開一道白光。

  風謠情嘴角不斷滲出血跡,但卻還是不肯念任何攻擊的咒術,隻是反複地念著鎮壓咒。

  太守夫人身上那幾道黃符瘋狂地震動著,伴隨著她痛苦地尖叫聲,似乎在和她體內那股邪術瘋狂地產生排斥。

  “叮鈴。”

  依舊是鈴鐺聲。

  明顯,風謠情的修為占了下乘,她咳出一口鮮血,就連劍也稍微顫抖了一下,似乎快要抵禦不住。

  沈挽情皺眉。

  她抖了抖衣袍,兩道黃符貼著風劃出一道弧度,落在了太守夫人身上。

  她閉眼念咒,手腕輕震,頓時,那符咒就燃起火。

  這是在玄天閣時,她纏著紀飛臣教自己的。

  非常容易學會,而且貼合她自身對火屬性的吸引力,一個極其簡單的攻擊類咒術。

  “等等,不要!挽情,別念!”

  風謠情一怔,將牙一咬,震開了那兩道黃符:“挽情,如果太守夫人的軀體受到重創,那她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沈挽情頭疼。

  按照風謠情的性格,即便是她自己死,也不會容許讓無辜的人喪命。

  話音剛落,太守夫人又一力猛擊,硬生生將風謠情的身體撞了出去。緊接著便蓄力前衝,非常淩厲地朝她心口掏去。

  [女配係統:

  警報!觸發涉及生命危險劇情,請宿主警惕!]

  “噗呲”

  鮮血順著那鋒利的指甲尖,一滴滴地淌了下來,濺落在地上。

  風謠情瞳孔微縮:“挽情!”

  沈挽情皺了下眉,痛得幾乎說不出來話。

  那尖銳的指甲穿透了她的肩膀,紮得並不算特別深,隻是仿佛有一股冷流在她骨縫之間竄動,格外陰冷。

  太守夫人一邊“吱吱”地發出怪聲,一邊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利爪似乎往裏更加進了些許,旁人看著變化不大,但沈挽情卻能格外清晰地感覺到陡然加大的疼痛。

  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風謠情眼睛一閉,立刻念起咒術。

  但不知為什麽,太守夫人身上的力量湧動,儼然像突破了一個層次,她雙目在一瞬間變得更為赤紅,似乎要作勢將沈挽情整個身體撕碎。

  然而就在這時,周圍陡然一道勁風,裹挾著風沙。

  沈挽情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道漆黑的影子淩厲地從天而降,帶著陰冷的氣流湧動,幾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間,血光漫天。

  太守夫人的右臂硬生生地被那道蠻橫地力量給震碎,血水在一瞬間濺開,帶著濃重的腥味。

  這絕對是讓人看一眼就會做噩夢的畫麵。

  謝無衍的手段一向殘忍。

  甚至沒有給出讓人反應的時間,就這麽將一整條胳膊給震得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到。

  沒了這股力支撐,沈挽情整個身體往後一倒,卻被謝無衍撈了起來,橫打抱在了懷裏。

  “疼嗎?”謝無衍問。

  “……疼。”

  “活該。”

  謝無衍語氣很差,他抬眼掃了下旁邊倒在地上,反複翻滾的太守夫人,將眼稍眯了下。

  “等等,謝公子……”風謠情撐起身,“留她一命吧,不然——”

  “風姑娘。”謝無衍說,“你得慶幸,今天沒人因為你那善良丟了性命。”

  風謠情聞言,眸光稍動,她垂下眼,神情中全是自責:“抱歉,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按住小腹的傷口,艱難地站起身,似乎是準備過來查看沈挽情的傷勢。

  而在這時,紀飛臣他們也終於趕了過來。

  一群人提著燈鬧哄哄地圍了過來,見到眼前這血腥的場景,有不少人嚇得往後退了幾步,發出幹嘔聲。

  “阿謠!”紀飛臣連忙收了劍趕過去,一把握住風謠情的胳膊,將她往自己身前一拉,“抱歉,我來晚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風謠情將身稍轉,搖了搖頭:“去看看挽情吧,她比我傷得重。”

  紀飛臣轉頭,這才看見躺在紀飛臣懷裏的沈挽情,鬆開風謠情的手,趕忙靠了過去:“挽情!怎麽回事?怎麽傷成這樣。”

  謝無衍眼眸中的冷意清晰可見。

  風謠情望著麵前的人群,眼眶微微發紅,卻偏過頭,一句話也沒說。

  [女配係統:

  係統提示!女主對宿主的防備指數成功清0,請再接再厲。但額外提示男女主親密度-5,現階段親密度76!請宿主注意!]

  疼得快混過去的沈挽情氣得差點豎起中指。

  算是明白了,這個係統根本沒有心!

  興許是看出沈挽情是真的很疼,謝無衍非常幹脆地一記昏睡咒,讓她睡了過去。

  “夫人!夫人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終於有膽大的下人靠近,但卻始終不敢伸手去扶。

  “我來。”

  紀飛臣的修為更高,鎮壓咒效果明顯更好,但還是隱隱約約產生了幾分排斥。

  何方士連忙趕了過來,幫忙讓不斷暴動的太守夫人安靜了下來,他皺了皺眉:“這到底是……”

  謝無衍突然開口打斷,他抬眼,目光慢悠悠地掠過每個人的臉:“紀公子,你說這活人收集人的魂魄,多半是為了什麽?”

  紀飛臣一愣:“的確是有通過吸收煉化別人的魂魄來提升自己修為的邪術,不過這種邪術往往會反噬修煉者自身。除了這個用途,還可以……”

  “複生。”風謠情同他幾乎不約而同地開口。

  這句話瞬間點醒了在場的所有人:“謝兄,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這件事無聊的很,原本不大想管。”

  謝無衍垂眼輕輕掃了眼懷裏的沈挽情,突地笑了,將聲音微微拖長:“但沒想到,有人逼著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