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起昨夜與自家男人說的那些話，她心裏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放下小珠兒，斟酌一番說辭，而後看向林氏小聲說道：“娘，前些日子京城來的熊將軍，幾次想招攬相公到身邊重用。相公雖然沒應，可我卻知道，他一身血性一身拳腳，隻留在咱們家裏經營日子，實在委屈了......”

  她剛一試著開口，林氏的臉色就白了一層，“秀秀，這事兒你別提了......當初趙家小子去戰場，半道上傳回戰死的消息，別說親娘了，就是咱們這外人心裏都難受的緊。”

  也就是他運氣好，後來逃回來了，可那些沒逃回來的兵士呢？

  萬一自家兒子真出了事情，那她日後有何臉麵去見自家老漢，又有何臉麵見曾經那些拚死護住他們一家的恩人們？

  林氏搖搖頭，咬著牙道：“當兵也好，打仗也罷，可不是說著玩的，那是要命的事情。”

  “秀秀，娘不求你們這輩子能大富大貴，咱就守著家業安安生生過日子不好嗎？”

  總好過擔驚受怕的......

  林秀秀見她突然激動起來，趕忙上前幫她順氣兒。

  可是有些事情，總歸是要提的，這事兒從她嘴裏說，許是還能有個緩和。

  若是真由自家那漢子直接同林氏講，必然要讓林氏動一場大氣。

  “娘，你別氣，相公也沒說要上戰場，隻是跟著衛所跟衙門的人在各處巡查盤問。頂了天，也就是到附近山頭剿剿匪。”

  “但是娘也該知道，往年裏衛所跟衙門的衙役，就沒少嚷嚷肅清匪徒的事情，可哪回不是雷聲大雨點小走走樣子罷了。所以，我猜想，相公就算去了衛所，多半也是跟鎮守桃溪村的那些官兵一樣，用不著拚命的......”

  林秀秀不敢說的旁的，隻能絞盡腦汁，避重就輕的同林氏解釋起來。

  其實她心裏明白，有熊將軍坐鎮，又有京城而來的欽差在本地未走，衛所跟衙門哪裏還敢想以前那樣在剿匪上做表麵文章？

  更何況，無論是楚濂，還是自家漢子，都不是前縣令跟程縣丞那般渾噩糊塗的人。

  但這些話，她卻不能當著林氏的麵說。

  一旁的柳兒見林氏動了氣，趕忙去端熱茶。而張嬸兒則是在一旁，附和著林秀秀的話。

  她雖然也震驚東家突然生出從軍的想法，也不明白，有富貴的日子不過，卻要去動刀動槍去。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幫著勸說林氏。

  林氏被林秀秀安撫的稍稍平靜了一些，但見柳兒送來的茶水後，還是沒有心思的擺了擺手。

  “可是誰能說的準，去山頭剿匪就不會遇到危險？”

  “秀秀，娘知道你是好孩子，怕娘動氣才來勸說。可是娘是真不知道，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他非要去打打殺殺的作甚。”

  雖然林氏著急，可是她心裏是敞亮的。

  自個一手帶大的孩子，自個了解。若不是兒子做了這種決定，秀秀絕不可能先提說。

  當初熊將軍第一次上門的時候說的話，她這老婆子還記著呢。若是秀秀真在意什麽出人頭地做人上人，那絕不可能那般坦然的在桃溪村過那麽久。

  更不可能，在朝廷嘉獎的時候，隻留了賞賜而未曾提說旁的要求。

  林氏是一介村婦，沒多少見識，但是也能猜到若是林秀秀真有攀龍附鳳又或者想要高人一等的念頭，當初隻需她點點頭就能得到。

  反倒是自家兒子，當年在送趙家小子參軍時，他就曾情緒低落的進了深山多日。那時候她隻是心疼他要養著自個跟二妹，還沒發現他心裏的誌向。

  直到後來，去侯家寨一事以後，她隱隱感覺到兒子的心境好似有些很大的不同。

  現在串聯起來，她哪裏還想不明白？

  侯家寨一事，怕是挑起了兒子心裏隱藏已久的念頭。隻是他為著守著這個家，一直未曾提說，直到近些日子熊將軍屢次派人勸說......

  林秀秀一邊幫她撫著後背，一邊說道：“相公是頂天立地的血性漢子，見不得盜匪猖狂，這是他仗義仁善，還給咱爹娘都長臉的事兒。”

  韓家是後來的，在本地沒有祖宗宗祠，所以林秀秀倒是沒拿著祖宗說事兒。

  但能教導出三觀正直的漢子，林氏跟韓老漢功不可沒。所以，甭管最後林氏應不應，她都先把好話說在了前頭。

  “況且，說到底，相公有這念頭，也是為著咱這個家。”

  接著，她把韓毅的擔憂跟打算，與林氏簡單說了一遍。

  “娘，外麵的世道還亂著呢，相公想去衛所也好，想入軍也罷，總歸也是想多份底氣護住咱們。”

  林氏聽她說了這麽多，再想起兒子一身的好本事，心裏的焦急跟排斥也就沒那麽重了。

  半晌之後，她才紅著眼眶，歎口氣說道：“娘老了做不得主了，這事兒你們小兩口商量著來吧。”

  她的語氣雖然低沉了些，可算是鬆了口。

  “娘又說這話，您可是咱們家的福壽星，是給咱家帶福氣兒的。往後，可不敢再這麽說了，說過了福氣跑了怎麽辦......”

  好說歹說，林氏的情緒總算轉好了一些。

  她看著炕上躺著的小珠兒，有些難過道：“隻是可憐了我的怪孫女，往後爹就不能天天陪在身邊了......”

  說到這裏，她的鼻子就再次有些酸澀。

  林秀秀見狀笑道：“娘說的哪裏話，她有奶奶疼著，以後長大了指不定都不稀罕我跟相公呢。”

  “再說了，相公隻是去衛所，隔三差五還是能告假回來的。說起來，就跟以前當鐵匠沒什麽差別，隻是入了衛所到底是更體麵一些，以後娘再回村，都能說是吃皇糧的軍中人士的親娘了。”

  她說的輕鬆愉悅，連帶著林氏都覺得，好似還真是這麽回事。

  安撫好了林氏，林秀秀心裏鬆了一口氣。

  她還真怕林氏轉不過彎來，或是冷著臉動著怒起不許韓毅從軍。到時候，最為難的必然是自家那個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