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非凡，你做事情之前動動腦子行不行？”蘇宥辰別過頭去，樣子看上去既憤怒又悲哀。

  ??其實他說的沒錯。

  ??季非凡撇嘴。遇到大事的時候，蘇宥辰向來是冷靜和果斷的代名詞，她怎麽會不信他的話？更何況，這件事的確是有些蹊蹺，蹊蹺到就算蘇宥辰不開口，季非凡也不至於一點都不懷疑。她理解他的焦急，也理解他的憤怒，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季非凡就是感覺這一切沒有這麽簡單。

  ??她怎麽了？她怎麽就做事情不動腦子了呢？她的確是答應了導演的請求，可是，難道她的答應就一點道理都沒有麽？

  ??還是說，因為她沒有看穿他的用心良苦，所以，在他的眼中，她就隻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傻子？

  ??季非凡忽然就氣不打一處來。難道，她就必須要按照別人的想法和軌跡去生存，而但凡是她的決定，就都是膚淺而輕率的對麽？

  ??無理取鬧。

  ??她無情、她冷酷、她無理取鬧。

  ??可是，她也說不清為什麽，她就是想要無理取鬧，就好像隻有把自己擺在最不堪的位置上，她再麵對他的時候，就不會愧疚了似的。

  ??“你怎麽就能肯定這一定是陰謀？”季非凡歪著脖子，開始胡攪蠻纏：“現在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恐怕即便是一線演員的日子，也過得大不如前吧？那麽既然是這樣，與其讓自己的檔期空著，倒不如去接一些小電影，也算是賺外快的一個好辦法。再者說，小公司的劇本也未必就沒有質量，相反，他們為了能博得和大公司合作的機會，往往會嚴肅對待，而在如此認真的情況下創作出的劇本，又怎麽可能沒有賣點？”

  ??季非凡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甚至連自己都底氣不足。

  ??蘇宥辰當然看得出，卻沒有拆穿她，隻是冷笑：“季非凡，你還說自己不是不走腦子？首先，你覺得那些一線演員會差賺外快的那點錢麽？其次，我不是說小公司就不值得合作，但是你總歸要想一下，這個合作有沒有必要如此倉促吧？最後，劇本有沒有賣點是一方麵，而就算是小公司的創作再認真，對方也不可能不看不問不理會，隻憑一張空頭支票，就簽了協議吧？”

  ??“非凡。”蘇宥辰輕輕扳住季非凡的雙肩：“我知道，我剛剛的話說重了，可是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擔心你。”

  ??“沒這個必要吧。”季非凡冷冷打落蘇宥辰的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麽，又或許她隻是瘋了：“不管怎麽說，我畢竟是燦星的簽約編劇，我跟公司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公司總不會害我吧？充其量，也就是這場所謂的簽約泡了湯，我白白辛苦兩天而已，可是，我若是把劇本改出來，即便是現在用不上，以後也用得上。”

  ??“好了，反正我已經接了，你也不用說了。”說著，季非凡從蘇宥辰身邊繞過去，大步走出了影城。

  ??她想要回家。

  ??在三天之內改好一個劇本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她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她必須回家。

  ??可是站在影城外，她才忽然發現，她已經沒有辦法回家——她的專職司機已經被她得罪了。

  ??正值下班高峰，根本打不到車，手機上的約車軟件也顯示至少需要排隊四十分鍾，就連公交車，也擠得根本就上不去。

  ??急死也沒有用，她索性也就不再強求，而是沿著馬路往家的方向走，腳步沉重而緩慢，就連人行道上的地磚也識趣的配合著她的心情，把自己塗抹的黑乎乎的——許是剛剛下了一場大雨，才讓這座城市變得濕漉漉的，像是沾了說不出的委屈。

  ??可是她不該委屈，真正該委屈的那個人，是蘇宥辰。

  ??她這是做了什麽？

  ??季非凡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那個從她失戀之後就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人；那個為了給她製造機會，不惜低聲下氣去求人的人；那個執拗的和整個公司唱反調，隻為了能在今天給她一個驚喜的人；那個那麽好的人。

  ??就這樣被她傷害了。

  ??回憶湧上來，像是一陣冷空氣，冷的她想流眼淚。她掏出手機，將屏幕解鎖，點開微信，在上麵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卻始終說不出“對不起”這三個字，於是，便隻得重新鎖定屏幕，可是鎖定之後，又是再一次的愧疚。

  ??如此循環往複之後，季非凡終於因走路的時候太走神，被來往的司機打罵“不長眼睛”和“找死”。季非凡忙不迭的回過神來，抬頭看著對麵那個岔開腿、站的穩穩的的那個紅色小人，趕忙一臉抱歉的退到一邊，連一絲埋怨的表情都不敢表露出來。

  ??可是心裏卻很委屈很委屈。

  ??路邊的理發店招攬顧客的大喇叭裏，剛好響起了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季非凡沒忍住，“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這一次，輪到剛剛罵過季非凡的那兩個司機傻了眼，他們從窗子裏探出頭來看了季非凡一眼，接著又彼此對視，眼神茫然且無措。

  ??他們也同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每個人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可也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是有罪的。

  ??季非凡擺了擺手，示意不關那兩個司機的事，兩個司機自是求之不得，一腳油門踩下去，有多快就跑多快，隻怕還在心裏慶幸，可算是遠離了那個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的姑娘。

  ??季非凡也終於不用顧念任何人，就這樣一個人坐在馬路邊上，哭到聲嘶力竭。

  ??她心裏很難受，她形容不出是什麽感覺，總之，是她生命裏前二十三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她想要回頭，卻偏偏不敢回望；她想要拒絕，卻偏偏開始想念；她想要擁有，卻又偏偏已經害怕失去。

  ??這樣的感覺，究竟誰能來幫她取一個名字？又有誰能來替她下一個定義？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