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非凡覺得自己仿佛睡了很長的一覺。

  ??很累，也很茫然，就連醒來之後，也無法準確的說出，自己都夢見了什麽。

  ??她隻是隱約記得，那天晚上，她堅持下廚給自己做了一頓飯，雖然一如既往的難吃，可是她卻都吃完了，就好像是在完成某種自己曾經給過自己的承諾似的。然後，她把那身已經把屋子裏也熏得都是水煮魚味的衣服脫下來，一股腦兒的塞進洗衣機，又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這才頂著半幹未幹的頭發坐到了書桌前，可是不知怎麽，手在鍵盤上停了許久，卻就是遲遲按不下去。

  ??她又想起了那個女主角，想起了在大綱之外、自己額外安排給她的劇情，不由得心口悶悶的。

  ??如果一個人明知道，去做某一件事情一定會失敗，那麽她還會這樣去做麽？

  ??季非凡想不出答案。即便是她已經委屈自己，吃了一頓自己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咽下去的晚飯，她也依舊想不出來。

  ??最後，她還是不得以去求助蘇宥辰。

  ??消息發出去之後，她看到屏幕最上方，蘇宥辰的名字瞬間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這幾個字，可她卻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對方的回答。

  ??“會吧。”

  ??就隻有簡單的兩個字。

  ??就兩個字，哪裏需要想這麽久？

  ??季非凡剛想追問，對方卻又發來一句：“至少我會。”

  ??“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期待太累了吧。沒有人不喜歡自我麻痺，所以，即便是覺得自己沒有希望，也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給自己希望。可是每一次才剛有了希望，就又被一盆冷水澆滅，這樣的感覺未免太差勁了，而又不甘自我了斷，所以，就索性把一切說出口，再也不給自己回頭的餘地。而且，有些事情，哪怕結果一樣，處理的方式不一樣，內心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多年之後，說出口的或許會遺憾，可是沒說出口的卻會後悔。”

  ??蘇宥辰難得這麽嚴肅。

  ??“因為一個主觀一個客觀，所以才不一樣麽？”她追問。

  ??“差不多。”這個問題，蘇宥辰倒是回答的很快：“我說季非凡，這是你寫劇本還是我寫劇本？你問了這麽多問題，不給谘詢費恐怕不太合適吧？”

  ??“哪有這麽多問題！明明隻有一個好不好？”屏幕那頭，季非凡氣歪了嘴。

  ??“隻有一個？那行，我去洗澡睡覺了。”

  ??“等等！”季非凡卻忙不迭的又打出兩個字：“還有一個……”

  ??“說。”

  ??“你說，如果，一個人已經讓另一個人足夠失望，那麽當他再回頭的時候，那個人即便心裏抱著期待，又真的能夠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顧的去接受麽？”

  ??其實，這也是季非凡剛剛才想到的問題，這個問題其實不難，她就算自己想，也能想出答案。隻是，她腦海中下意識的反應和她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與她需要佐證的答案相悖，而她又偏偏不願自己去想。

  ??就好像，是害怕如果自己想的太多，就連帶著自己也會被說服了似的。

  ??“取決於期待有多少，傷害又有多少。”蘇宥辰的回答理智而認真。

  ??季非凡發現，關鍵的時刻，他總是能做到這般理智而認真。

  ??“那如果是你呢？”

  ??“會。”

  ??沒有假設，沒有或許，如此主觀而衝動的回答。

  ??蘇宥辰依舊沒有自動自覺的告訴季非凡為什麽，季非凡卻也沒再問，大腦卻仿佛不再是一片空白。一份不知所起的愛慕、一份自我折磨的患得患失、一份困在自己的世界裏固執的不去看不去想的所謂理智、和一種失去過後才隱隱懷念的錯覺……

  ??這多像是一場夢。一場無關於現實，隻關乎於風花雪月的夢。

  ??她沉浸在自己的夢幻裏，寫的忘我，甚至等到劇本完成之後，連一向不願插手她的工作的蘇宥辰，也忍不住站出來，一臉為難的對她的劇本指手畫腳：“非凡，我知道，一個劇本寫的淒美點兒是沒錯，可是，如果離現實太遠了，那就讓人沒有共鳴了。”

  ??“你不懂。”她卻隻是笑，哀傷而固執。

  ??她的愛情不幸福，吳丹丹的愛情不幸福，雖然她不至於僅憑著她們兩個人的故事就以偏概全，把整個世界的愛情都一埲子打死，可她卻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做到轟轟烈烈的愛，握住一隻手就從一而終。可是，電影和人生是不一樣的，在生活裏受到了打擊，或許還能在電影裏尋找一份寄托，可是如果，連電影都吝嗇給予這樣的幸福，又哪裏還有希望可言呢？

  ??有希望多好。

  ??隻要是有希望的夢，那就是美夢。

  ??季非凡多希望，自己可以永遠睡在這樣的夢裏，也永遠都不用醒過來。

  ??直到在電影院裏，蘇宥辰把她叫醒。

  ??她揉了揉眼睛，大屏幕上已經開始滾動演職人員的名字，她的名字很大，又是在最前麵，因而，盡管舞台上的燈光已經亮起，也依舊能看得清。

  ??也就是在這一刻，季非凡才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虛偽。

  ??她以為自己超脫，以為自己什麽都不在意，以為自己可以把那些名啊利啊都統統拋在世界之外。可直到她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她才終於意識到，這樣的幸福感，其實是在別處找不到的，那些所有的辛苦統統都值得，甚至如果需要，她也甘願為此而付出一切。

  ??隻是蘇宥辰的話很掃興：“我從來沒有見過演職人員會在首映禮上睡大覺的，你自己寫的故事，自己都看不下去，你還給不給廣大觀眾朋友們留活路了？”

  ??季非凡白他一眼，沒說話。

  ??他懂什麽？其實，就是因為是自己寫的劇本，所以自己才看不下去。男女主角的故事和經曆，沒有人會比她更了解，他們那曲折的愛情，也不過隻是她筆下描繪出的一朵花，她又哪裏有再看一遍的必要？甚至那些所謂的當紅流量小生，根本就沒有表現出她原本想要看到的細膩，再看一遍，也隻會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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