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真的。”蘇宥辰又強調了一遍，語氣嚴肅且認真。

  ??季非凡握著筷子的手忽然就僵了一下。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二次了，在原本可以用一個玩笑就一筆帶過的話題裏，他卻偏偏像是在和誰較勁一般的執拗，這實在是有些反常。

  ??不過，也或許，是今天的一切原本就反常。

  ??“非凡，我知道你有多在意溫承，也知道你有多在意這份工作，更知道我沒有那麽大的魔力，能隻用三言兩語，就讓你忘掉這一切重新開始。可是我想告訴你的是，雖然你的第一份工作，等到的結果遠抵不上你的期待，但是，這並不證明你就是一個不成功的經紀人。在你的這份工作裏，身邊影響你的不確定因素有太多太多，你告訴我，從昨天到現在，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身在別的公司而不是弗思特，如果你從來都沒有認識過林優，那麽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季非凡低著頭，看著鍋裏咕嘟咕嘟冒上來的白色泡沫，沒說話。

  ??蘇宥辰倒也似乎並沒有想過要真的去等季非凡的答案，隻是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別說你沒想過，我知道你不會騙人。可是，生活不是電腦裏的命題，誰也做不到將這些因素摘除，再重新生成一遍看結果，所以，我沒有辦法告訴你，如果沒有經曆過這一切，你又能否成為一個優秀的經紀人——甚至我說了也沒有什麽意義，你一定不會相信，一定認為，我是在安慰你。”

  ??“但是，非凡，我今天來到這裏的目的，不是為了給你灌一些‘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的雞湯，來哄你開心的。我從來都沒有可憐過你，我也知道你一定不想看到別人可憐你。所以，我什麽都不說，我隻是想給你……確切的說是告訴你，因為最後怎樣選擇，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決定。我隻是能盡我所能的，給你這樣的一個機會，哪怕這個平台和弗思特根本沒法相提並論，哪怕如果你選擇接受，就代表著你必須要從頭再來，甚至要比從前經曆承受的更多，但是我依舊相信，你可以成為一個好的經紀人。”

  ??“隻要你願意。”

  ??“所以，非凡，要不要考慮一下，做我的經紀人？”

  ??很長的一段話，蘇宥辰終於說完了。說到最後的那一句，季非凡甚至感覺，那個疑問句根本已經不像是一個疑問句，而隻是帶了些試探的陳述，就好像這樣，他就能緩和一下已經將至冰點的氣氛，也不用擔心如果被自己拒絕，會有多難堪了似的。

  ??季非凡慢騰騰的轉過身，卻不敢抬頭去看蘇宥辰的眼睛，隻是盯著自己的腳尖。她有些害怕，害怕如果一抬頭，就會看到映在蘇宥辰眼睛中的那個自己，然後，就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的去快樂、灑脫、無所畏懼。

  ??她在乎，她當然在乎，她怎麽可能不在乎？

  ??愛幻想是大多數女人的通病，更何況是這個已經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常年看不到希望的季非凡？其實，她一直都在盼著大學畢業的那一天，盼著她可以擺脫掉“季永剛之女”的這個稱呼，站在某一個平台，和一群同樣野心勃勃的人好好的拚一場，如果贏了，就證明她真的可以，而輸了，也至少能讓她看清楚自己究竟是誰。

  ??而在她心裏，她從來沒有把“經紀人”這個職業，當做自己的終點，或者是起跑線，她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會闖進這個賽道裏。

  ??隻是因為她遇到了溫承。

  ??因為遇到了溫承，所以她甘願讓自己的幻想打了折，甘願讓那個拚命掙紮、終於爬到了泥潭邊的自己，又向後退了一步。

  ??可是那又怎麽樣？她大可以把這一切燒製成新的期待——她成全他的夢想，他們攜手經營他們的事業和家庭，她或許沒那麽獨立，可也至少可以獨當一麵，不愧對那個稱號，甚至在某一瞬間，也會讓人恍惚，讓人說不清究竟是誰給誰塗上了色彩。

  ??隻是她沒想過，那個讓她甘願退而求其次的人，卻也是那個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幻想，摔了個粉碎的人。

  ??不是不憤怒，也不是不絕望，她甚至連做夢都會夢見自己有朝一日翻身農奴把歌唱，把他們都踩在腳下，讓他們臣服於自己腳邊，苦苦的哀求。

  ??可是那又有什麽意義？把那麽多的汗與淚熬成湯，硬生生的往肚裏吞，難道就真的隻是為了最後一刻的那一絲成就？

  ??這還是最好的結局，如願以償、精誠所至的最好結局。

  ??既然是這樣，倒不如放下一切，去尋找去享受真正可以讓她樂在其中的東西。

  ??所謂執念，越早放手就越自由。

  ??說起來，這其實還是季非凡在那個神秘古堡裏，看著如星星一般閃爍的彩燈，突然悟出的道理。

  ??她的確是個失敗的經紀人，可是那又怎麽樣？

  ??畢竟，她還擁有他們所沒有的滿天繁星。

  ??“蘇宥辰，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做一個經紀人？”季非凡終於開口，說的很慢很慢、小心翼翼的：“我真的不是因為我做不好一個經紀人，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我是真的真的覺得我不適合這份職業。我看不懂行業的規則；那些導演製片人說的話都是千篇一律，我根本分不清哪句是正哪句是反，哪個導演是在暗示我們該送紅包，哪個導演又是真的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甚至，甚至就連打電話聯絡工作，我都要硬著頭皮去做，每次一說那些奉承的客套話，我就在心裏覺得別扭，就好像我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一樣。蘇宥辰，你說，這樣的一個我，如何才能做好一個經紀人？”

  ??“其實，溫承做的也沒錯。”季非凡忽然笑了：“他和我不一樣，他有夢想、有野心，又拚搏下去的理由，可是這些我都沒有，我隻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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