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非凡我在沙發一角，環抱著自己的雙膝，縮成一團，努力的越收越緊。可是她卻忘了，她不是刺蝟，而即便她是刺蝟，背後的刺，也依舊紮不住那縹緲的、無孔不入的悲傷。

  ??蚍蜉撼樹，季非凡終於不再抵抗，任由自己哭的泣不成聲。

  ??隻是手機沒有眼力見兒的響起了，連一個好好哭一場的機會都不肯留給她。

  ??手機被季非凡丟在了沙發的另一頭，以至於她隻得跪爬了兩步，上前將手機抓在手裏，帶著點兒賭氣的瞥了一眼來電顯示：蘇宥辰。

  ??其實也沒有看來電顯示的必要。現在，她的工作已經停了，私人電話裏，那個最常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的名字，又已經被隔除在外。算來算去，現在會撥通她的電話的，一共就隻剩下蘇宥辰和吳丹丹這兩個可能。

  ??也許，她剛剛那個下意識的動作，隻是想確定，這不是理財保險機構打來的騷擾電話。

  ??季非凡忽然就覺得自己很可憐。

  ??鼻尖上的酸澀再次湧上來，嘴角又開始不爭氣的向下撇，或許是自己還沒哭夠。不是說，發泄是治療抑鬱的最好療法麽？她還沒看到成效，不能半途而廢。

  ??可是偏偏，她的手指卻已經搶先一步按下了接聽鍵，快的就像是生怕再耽擱一會兒，對方就會掛斷似的。

  ??電話接通的那不到一秒鍾的空檔，季非凡才終於意識到，其實，這個電話就算是賣保險的打來推銷的，她也一樣會接。無所謂是誰，無所謂說什麽，她隻是需要一個人，來證實她沒那麽孤獨。

  ??“喂？”季非凡一抹眼淚，將手機遞到耳邊，下意識的開口。唱了一下午的歌，剛剛又嚎啕了半天，以至於季非凡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聽上去，就像是小學的時候，學校對麵收廢品的老大爺手中那個三天一短路兩天一沒電的大喇叭。

  ??“接個電話也要這麽慢？我在你家樓下，帶你去一個地方，想著直接打電話給你，我就不用再折騰上樓了。不過，你要是再慢一會兒，說不定，我就要站在你家跟你說這些話了。”蘇宥辰一連串兒的說著，帶了點兒刻意的抱怨，卻沒問季非凡的嗓子怎麽了，究竟是哭過了，還是生病了。

  ??季非凡忽然想起，Kate曾經說過，蘇宥辰會發光。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不追究”這三個字的難能可貴。

  ??隻是季非凡卻偏偏得寸進尺：“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就不出去了。”

  ??她能想象得到蘇宥辰歡喜而來失望而歸的懊惱，隻是她確定，體貼如蘇宥辰，一定不會讓她難堪。

  ??“哦？是麽？我正好在你家樓下，要不要我上去看看你？”蘇宥辰卻嬉笑著，似是要把無賴進行到底。

  ??“不用不用……”季非凡連忙改口，不由得在心裏歎氣，可能是因為哭的太久了，以至於大腦缺氧，智商也明顯下降，她竟然會以為，蘇宥辰就止有這一副麵孔。

  ??短暫頓了頓，季非凡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今天一天都窩在家裏，沒梳頭也沒洗臉，實在是沒法出門……”

  ??“這樣啊，沒關係啊。”蘇宥辰卻不假思索的應著，隨意而坦然：“每個人到了晚上都是狼狽的，大家彼此彼此，所以也不會有人那麽無聊，去做那種五十步笑百步的事兒。”

  ??季非凡一愣：“為什麽？”

  ??“因為晚上的那個自己才是真實的。”這一次，蘇宥辰的幹脆打了折，雖然不是在現場編理由，但是總要好好組織語言：“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變成的樣子，所以白天，他們會根據這樣的想象，給自己帶上一個麵具——或許也沒有特別好，但是，總歸是比真正的自己要好。而到了晚上，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被隱藏起來的那個自己，就難免想要出來透透氣，兩個自己麵對麵，不堪的那個雖然不堪，但至少真實存在。”

  ??真實。季非凡的思緒斷在這兩個字上。

  ??所以，不真實的那個，其實從一早就輸了。

  ??所以，她永遠也好不了。

  ??“所以，這個時候才應該走出來，走進人群裏，不由自主的帶上那個麵具，那個強大的自己就又回來了。”蘇宥辰適時的接道。

  ??“那你等我收拾一下。”季非凡忽然笑了，她發現，她真的很難找到理由，去拒絕這個看得通透，又喜歡強詞奪理的家夥。

  ??季非凡從沙發上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洗臉刷牙塗粉底，頭發是來不及洗了，便隻好梳成了一個油光鋥亮的馬尾辮。做完這一切跑下樓之前，她沒忘了喝上一大杯水，這樣，便可以讓嗓子聽起來沒有那麽啞，盡管眼睛還是紅紅的，卻也足以給蘇宥辰一個燦爛的笑。

  ??“是不是等很久了？”

  ??“還行，比想象中的快。”蘇宥辰聳聳肩，沒說別的，將頭盔扔給季非凡：“上車吧。”

  ??“這次又要帶我去什麽地方？該不會又是些小屋頂小山坡之類的吧？”季非凡一臉戒備的問著，卻已經麻利的帶好了頭盔，坐到了摩托車的後座，抓緊了蘇宥辰的衣服。

  ??然後，她看到蘇宥辰半側過頭，從頭盔的透明窗格裏，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今天我們去小鬼屋。”

  ??“我忽然間想起來，我還有……”

  ??摩托車忽然開動，將季非凡沒說完的半句話甩在了風裏。

  ??坐在摩托車後座上，季非凡感覺自己熱的直冒汗，就連蘇宥辰的衣服，也都被自己扯得皺巴巴的。雖然她感覺，蘇宥辰的那句“去鬼屋”，應該隻是一個玩笑，可卻還是不由得緊張了起來，畢竟，以蘇宥辰這種異於常人的思維，還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不過，季非凡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能習慣。

  ??她側過頭，看著那透過厚重雲層灑下來的不明朗的月光，路邊早已沒有了霓虹，不知道蘇宥辰這一次，又把車開到了什麽地方來了，可是，季非凡的內心卻沒有一點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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