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也一樣看出來了？”

  ??“我當然看得出來。”蘇宥辰撇撇嘴：“因為，他眼中的‘全班同學’，從來都不包括我。”

  ??“噗……”季非凡沒忍住，笑出了聲，啤酒嗆進氣管裏，嗆的連連咳嗽。她一邊止不住的咳，一邊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太過強烈，竟在無形中一點兒麵子都沒留給蘇宥辰，於是連忙擺擺手，示意自己隻是不小心，好讓蘇宥辰繼續說下去。

  ??蘇宥辰歎了口氣，倒也沒惱火，隻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季非凡。

  ??“所以你看到了吧，這家夥一開始就來者不善。不過說到底，這些恩怨，也都不過隻是小屁孩兒之間的恩怨，仇人之間相處的方式，也都不過是從電視劇裏學來的、作秀的意味遠超過恩怨本身的相處方式。但是話說回來，電視劇裏，有一點我還是認同的，那就是，如果兩個人都愛上同一個女孩，那就應該用男人的方式，來決鬥。所以，我記得那個時候，我還曾經趁下課的時候，把他叫到操場，說要和他公平競爭。”

  ??“他怎麽說？”

  ??“他答應了。”蘇宥辰有些自嘲般的笑笑：“然後就在第二天，正好趕上我們補課班要交補課費，我記得那個時候，一個月的補課費是七百五十塊錢，暑假剛好兩個月，也就是分兩次交。七百五十塊，在那個年代，對於還在上小學的孩子來說，那可是一筆巨款，每個人都把補課費塞到鉛筆盒下麵那一層，寧肯到了學校、交給老師的時候，錢上粘的都是鉛筆削、油筆漬和橡皮沫，也總好過弄丟了。可是那個說要和我公平競爭的男孩子，卻拿了一遝一百塊，在手裏甩啊甩，說他爸爸給了他一千塊，除去交的補課費之外，剩下的都是給他的零花錢。然後，他還抽出兩張，讓班裏的同學都跟著他下樓，到小賣部裏想吃什麽就買什麽，他買單。”

  ??季非凡不由得抿著嘴笑：“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也想起來，我小時候，班裏麵也有一個出手很闊綽的男生，就像是一個小霸王，在班裏說一不二的，那個時候，我也沒少吃他買的小零食。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如果他現在知道，我連他的名字都已經記不住了的話，他會不會覺得，當年花出去的錢，都統統打了水漂了。”

  ??蘇宥辰也跟著笑了笑，欣慰而敷衍：“然後，他一嗓子吆喝出去，全班所有的同學，就都呼啦啦的跟著他下樓了，包括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唯獨不包括我。前一天剛給人家下完戰書，要是回頭就吃人嘴短，那我也未免太沒骨氣了。”

  ??“挺像你，挺酷的。”季非凡笑了笑，由衷且難得的讚歎。

  ??“隻是我沒想到，回到班裏，他就跟老師說，他剩下的那八百塊錢不見了。”蘇宥辰卻不再笑：“他說，他隻拿了二百塊錢下樓，剩下的八百塊塞在書包裏。全班同學都和他在一起，都有不在場的證明，唯獨我在教室。”

  ??“所以你成了被懷疑的對象？”蘇宥辰已經把話說的那麽清楚，季非凡不可能猜不到答案。

  ??“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陰謀。”蘇宥辰咬著牙，語氣前所未有的惡狠狠的：“所有的人都認定了我就是小偷，的確，除了我之外，他們也找不到第二個懷疑對象。他們把這件事告訴了老師，老師雖然對我說，隻要我把錢拿出來，知錯能改，就還是好孩子，可是，我卻還是能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來輕蔑和鄙視。”

  ??“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我自然不會承認，她惱了，就拉著我站到講台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兒，說我是小偷；說我小小年紀不學好，將來肯定進監獄；說我從小偷針，長大偷金。那個年紀，誰不是唱著少先隊歌，把學習雷鋒視作人生主旋律？把老師的話當做聖旨？她這樣一開口，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了壞孩子，罵我是小偷，是三隻手，把那個年紀所有惡毒的形容詞，統統都用到了我身上。”蘇宥辰無奈的苦笑：“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麽麽？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完了，我一定已經成了大家眼中的笑話，成了這個班上所不齒的人。我哪兒還有什麽資格去追求愛？這個所謂的公平競爭，我還沒看見公平，就已經輸的體無完膚了。”

  ??季非凡的心忽然就空了一拍。

  ??她不是沒有經曆過冷遇的人，她當然知道，蘇宥辰是什麽感受。

  ??她很想要握緊蘇宥辰的手，可是，他畢竟不是吳丹丹。

  ??“但是，那個女孩忽然站起來，說，我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我不相信他偷了錢，你們憑什麽這麽說？”

  ??劇情忽然反轉，蘇宥辰也又再度笑起來，即便是過了這麽多年，季非凡還是能看到他眼中的感動：“所以我說，你說的沒錯，在那個時候，她也是我人生的曙光。”

  ??“隻是她這麽一說，也就相當於惹怒了班裏的所有人，大家都罵她是幫凶，說她是個壞女生，說她是我的‘壞婆娘’，沒有男孩子再去討好她，就連那個有錢的男孩兒，請大家吃冰激淩的時候，也不再帶她的份兒。因為我，她成為了這個班裏又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可是她說，她知道這樣做才是正確的。”

  ??蘇宥辰忽然不再講下去。

  ??八百塊錢非同小可，這件事自然不會不了了之，更不可能單單以他們受到冷落而收場。老師很快鬧到家裏，直接把事情上升到了道德品質階段，說的煞有介事。爸爸不問青紅皂白，扯過皮帶把自己按在地上就打，媽媽則坐在沙發上，一邊哭，一邊嚷著怎麽生了這麽一個孽障。

  ??終於，爸爸打夠了，從自己的錢夾裏抽出了八百塊，塞到老師手裏，一再承諾著說一定會好好教育自家的兔崽子，點頭哈腰的把老師一直送到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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