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非凡怒瞪著霍尨頓，妄圖能讓霍尨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雖然季非凡很清楚，就算是捅上霍尨頓一刀，他也不可能向溫承道歉。可不管怎樣，都還是要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地位擺在那兒，以後好辦事兒。

  ??可霍尨頓平日裏什麽樣的大風大浪都見過了，自然不會被季非凡的眼神嚇到，而是坦然的用平靜且玩味的目光回敬著季非凡，眼神中連一絲憤怒一絲緊張都沒有。

  ??最後，反倒是季非凡先敗下陣來。霍尨頓的平靜，讓她覺得自己在對方的眼中就是個笑話，覺得自己就像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護犢子的老母雞。

  ??她忽然就想起了她小時候經常玩的，那個老鷹抓小雞的遊戲。

  ??她還記得在她小時候——在季永剛還沒有成為大董事、也並沒有因為前麵的那幾棟三層小樓有點擋光就把它們收購下來改成花園之前，院子裏很多孩子都很熱衷於這種追逐打鬧、一跑就是一身汗的遊戲。隻是即便是這種人越多越好玩的遊戲，也沒有人願意帶著季非凡一起玩。也許是因為她比那些孩子要小上那麽幾歲，也或許是因為她從小就長得不可愛也不討喜。

  ??反倒是季永剛，怎麽也見不得自己被冷落，每天一回到家，就把公文包往沙發上一扔，拉上自己叫著媽媽，圍著餐桌轉圈圈，一家三口人也是笑得團團轉。

  ??季永剛是老鷹，媽媽是母雞，自己則是不懂人間疾苦也不懂世事險惡的小雞。其實以季非凡當年的腦筋，老鷹根本不用費力去捉，隻遞給自己一塊糖，自己就會乖乖跟他走。

  ??可偏偏，季永剛卻從來都沒有得手過，不管哪一次，媽媽都把自己保護的好好的。

  ??季非凡喜歡這樣的遊戲，也不再羨慕別人的遊戲，倒是院子裏的那幾個男孩子，見他們忠實而永葆熱情的觀眾忽然退場，忍不住對她冷嘲熱諷起來：“你爸爸是壞蛋！”

  ??“我爸爸不是壞蛋，我爸爸是好人！你才是壞蛋！”季非凡揚起脖子，口齒不清的把“爸爸”說成了“大大”，卻義正言辭。

  ??“對啊，我就是壞蛋。”小男孩卻一臉坦然的點了點頭，絲毫不按常理出牌，讓季非凡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駁，隻得怔怔的看著他：“我是壞蛋，所以我扮老鷹，你爸爸如果不是壞蛋，那他為什麽要扮老鷹？”

  ??季非凡啞口無言，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玩過老鷹抓小雞。好在，院子裏的其他孩子，也很快找到了新的遊戲，放棄了這個隻會傻追傻跑的老鷹抓小雞，甚至偶爾人不夠的時候，他們也會帶著季非凡一起玩。

  ??一切都該像這般被丟在回憶裏，可季非凡卻莫名其妙的，就把小男孩當年那句信口拈來的童言，記了很多很多年。

  ??或許，那一天，她失去的並不隻是一個遊戲，還有某些美好的信念，和不管不顧的想要去保護一個人的勇氣。

  ??因為小雞是母雞的孩子，所以母雞會保護小雞，而因為小雞是老鷹的獵物，老鷹才會抓捕小雞。

  ??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怎麽玩的了這樣的遊戲？

  ??而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後，季非凡才終於找到了真相。雖然，一切並非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陰謀，可她卻始終相信，有些事，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就像小雞就是小雞，老鷹也一直都是老鷹，所以，不管她曾經叫過他什麽，他們都注定隻能是敵人。

  ??可在又過了很多很多年的現在，季非凡卻又忽然弄不清，她所謂的“敵人”，究竟是什麽樣的含義？

  ??在她眼裏，敵人就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就應該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就應該是你落井我下石你有災我樂禍。可眼下，她這輩子最大的敵人就這樣在她麵前摔了個狗啃屎，她卻做不到恣意而痛快的笑出聲。

  ??她當然了解溫承，她知道溫承絕對不會、也不屑於做出那種偷劇本的勾當，可霍尨頓剛剛分析的那一套利害關係，倒也一點錯都沒有。她雖然一向對公司的運營不感興趣，可現在畢竟進了這個圈子，也總歸是要多少補補課。

  ??霍尨頓說的沒錯，如果這個劇本真的被別有用心的人盜走賣給競爭對手，那麽弗思特損失的不僅是大把大把的金錢，更是在圈內的名譽和口碑。而在這個圈子裏，公司也跟藝人一樣，一招跌入泥潭，大眾看到的就永遠都是你的汙點。

  ??季非凡覺得自己仿佛坐上了蹺蹺板的一頭，她太沉，也太重，重到不管坐在哪一邊，都會將原本擺在另一端的東西彈起來，飛出九霄雲外。

  ??或許，她應該站在溫承那邊，跟溫承同仇敵愾，指著霍尨頓的鼻子罵他血口噴人。

  ??隻是她做不到，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弗思特垮台，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季永剛用這麽多年築起的大樓，就毀在這一隻螻蟻身上，更重要的是，她舍不得。

  ??是的，她舍不得。

  ??這麽多年，她吃過路邊攤、也吃過方便麵，克製著自己買衣服從來都不能過百，她拚命想要擺脫這一切，可卻發現，實際上，她一直都在倚靠著這一切。

  ??就像剛剛在樓下，她還不是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了那句：他今天坐在這裏，明天還不一定。

  ??有季永剛擋在她麵前，或許別人一輩子也不知道她是誰。

  ??可如果沒了弗思特、沒了季永剛，甚至不會有人想要知道她是誰。

  ??季非凡忽然歎了口氣，笑得有點悲涼。她終究還是像老母雞那樣，擋在了某個人麵前，可帶著的，卻並不是義無返顧的勇氣。

  ??季非凡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霍尨頓辦公桌前，拿過那台筆記本電腦，調出溫承進出霍尨頓辦公室的那段錄像，又看了幾遍：“你們看，溫承這幾次進進出出，不都是步子輕鬆？如果他身上真的藏了東西，走路的姿勢一定會扭扭捏捏，又怎麽可能走得這麽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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