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大營的方向火焰已經映紅了天空，夜風迎麵吹來，似乎還帶著遠方的煙火氣息。

  城牆上肖恒仔細觀察著遠方的動靜，而秦大人則沉浸在肖恒剛剛的言語之中。

  “敵駐我擾……”秦大人嘴裏叨念著這四個字，眼神慢慢的有些改變，猶豫了一下這才開口問道：“……似乎不止這四個字吧？”

  “的確，原文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肖恒點頭，“一代偉人曾經提出，在敵強我弱的的條件下廣泛開展遊擊戰的指導方針，其中核心就是這十六個字。”

  最初聽到這十六個字的時候，秦大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不過很快他就從這十幾個字裏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秦大人很快就認同了肖恒的說法，隻是他卻是以“受害者”的角度來認同的……帶著滿臉的苦笑道：“遊擊……可我們根本沒辦法遊擊金人啊！都是他們來遊擊我們！”

  “呃……”肖恒愣了愣，也是一聲苦笑。

  騎兵，在熱武器出現之前這就是陸地上的終極兵種。馬匹所帶來的速度和運載能力全麵提升了人類士兵的各種數據，無論是防禦力、耐力、攻擊力乃至速度都遠遠超過了步兵。

  即便是唐時的陌刀兵或是西方龍槍兵一類的超重步兵，都隻能作為防守的力量存在，若是騎兵不衝上來他們根本就沒有追擊殺敵的能力！

  其實不光是在古代，即便是現代也是如此。

  機械的力量取代了騾馬，成為了現代意義上的裝甲騎兵……而普通步兵與裝甲騎兵的戰鬥力差距並沒有隨著時代的進步、科技的發展而縮小，而是變得越來越大，甚至有若鴻溝般無法跨越。

  而肖恒他們之所以能用步兵來碾壓騎兵，靠的完全是超越了時代的武器所帶來的技術紅利，一旦這個技術紅消失……那僅靠這些步兵依然無法在正麵對抗騎兵，更別提宋人的普通步兵部隊了。

  也是，麵對著機動力、攻擊力、防禦力甚至耐力上都遠超自己的騎兵大隊，宋人也隻能依靠堅固的城牆來彌補自己的短板了。

  不過這並不是說現代遊擊戰的思想在這個時代就沒有意義……騷擾、投毒、燒糧、拆橋……隻要能幹擾對方，隻要能讓對方不舒服，那就都是有效的！

  隻是……在古代條件下，遊擊隊的攻擊能力不足這一點可就被無限的放大了。除了真正逮到機會搞破壞之外，區區幾支冷箭什麽的對敵人也無法產生太大的威懾力……不像現代的遊擊戰善於利用地雷炸藥槍支大炮什麽的威懾力十足。

  況且遊擊戰的思想肖恒自己也都在學習呢，更不可能在這裏長篇大論的講給秦大人聽了，所以也隻能含含糊糊的說到：“……其實核心就是那十六個字，至於怎麽施行就要看個人的理解能力了。”

  “……”

  秦大人看了肖恒一眼，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夜幕中的大火還在燃燒著，隻是遠方的火光似乎比之前稍微小了些，而那金人似乎也終於反應過來有人搞破壞了，不少騎兵被組織起來四處出擊……一條條火龍仿佛炸窩了一樣從金人大營之中衝了出來，拉成網子四處搜尋搞破壞的人。

  然而任憑他們怎麽想也想不到，搞破壞的人早就站在城牆之上隔岸觀火了。

  肖恒和秦大人商量了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隨後就送他回去了……明天他還需要以一個飽滿的精神來應對接踵而來的問題。

  等肖恒回到城牆之上的時候，卻看見公主殿下坐在城牆上望著遠方的火光發呆。

  “怎麽了？”肖恒趴在她旁邊的城牆上，一同望著遠方那閃閃的火光。

  “沒什麽……為什麽這麽問？”公主殿下歪過頭來看著肖恒。

  “剛剛……你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肖恒說的是趙三他們衝著秦大人磕頭的時候，當時他就注意到了公主殿下的情緒，隻是當時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所以就暫時按下了沒提……

  “嗯，我想到了別的事。”公主殿下似乎不想多談，轉移話題般的說道：“以前總覺得金人野戰無敵，每次看到他們的拐子馬都覺得很頭痛……可是在你這裏金人卻仿佛土雞瓦狗一般就被輕鬆的消滅了。”

  “這個嘛……我們管這種現象叫做‘代差’，就是說我們的武器要比對方先進整整一個時代，自然就出現這種碾壓性的效果。”肖恒歎了口氣，“但是說實話，知識這種東西是最容易被擴散開的，當我們將火槍應用到了戰場上，那麽別人也很快就會察覺並開始學習。”

  “其實這火槍是很難造的吧？”公主殿下伸手掏出了肖恒之前送給她的那把頗為沉重的雙管“手槍”，“如此精細而又天衣無縫的槍管，我都想不出它是怎麽被造出來的。”

  “很簡單……就是鑽孔鑽出來的。”肖恒想了想才繼續說，“我的意思是，其實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有許多，而最重要的其實不是如何生產製造，而是解決問題的思路。一旦得到了鐵管加火藥的這種思想，任何文明都能製造出自己的火槍來……而一旦他們解決了有與無的問題，我們之間的代差就蕩然無存了。”

  其實肖恒所說的也是曆史的教訓。

  在肖恒所在的那個時空中，蒙人西進的時候大量使用了火器用來攻城，其中自然也就有類似虎尊炮和突火槍的火器，而這一思路在戰爭中被西方人學到並且一路發揚光大，最後甚至依靠堅船利炮敲開了東方古國的大門，讓他經受了無數的苦難……

  ……而作為這一切的開始，不過就是一個思維火花的碰撞罷了，僅此而已。

  “……我不懂那些。”公主殿下搖搖頭，“我隻是想知道……這‘代差’能持續多久？”

  “如果隻是說火槍的話，大概兩……不，一年吧。”肖恒估算了一下說道——畢竟這個時期已經有了火藥武器的基礎了，無論是突火槍還是虎尊炮，都已經用到了實戰之中，最終無非就是稍微改變一下製式就好。

  “……”公主殿下並不說話，隻是望著他。

  “但要說這代差能持續多久的話……”肖恒想了想，隨後肯定的說，“我想應該會很久很久的吧……”

  在常規武器上，至少雷達隱身飛機出現之前，肖恒都能提供方向性的建議。而在非常規武器上，至少肖恒還能提供一個公式……

  嗯，沒錯，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質能公式。

  “那就好。”公主殿下似乎鬆了口氣，隨後兩人之間就陷入了沉默，隻是一起望著遠方那通紅的火場。

  “公子……？”公主殿下忽然仿佛貓兒一樣輕聲叫了肖恒一聲。

  “啊？”肖恒一愣，他從未聽過公主殿下用這種語氣說話。

  “你是說……我們有機會北伐成功的……我們能夠恢複河山的……對吧？”公主殿下的聲音帶著點期待。

  “我不敢給你承諾……但概率應該不小。”肖恒想了想，若隻是眼前的金人的話他甚至現在就能給出答案，但別忘了除了金人之外，這個時代對大宋威脅最大的是蒙元！現在消息斷絕天知道在北方更北的那個大草原上發生了什麽事。

  蒙元那邊肯定出現了什麽問題……他們沒有按照時間節點去攻金，自然也就沒有了肖恒所知的那個曆史上的聯蒙滅金，而大宋也得以苟延殘喘至今。

  “這樣的嗎……”公主殿下歎了口氣。

  “呃……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北方大草原上的情況。”肖恒撓了撓頭。

  “北方草原？”公主殿下奇道，“北方草原怎麽了嗎？”

  “……算了。”肖恒搖搖頭，現在若是說蒙元必將南下會不會太驚悚了些？萬一這個時空的蒙元依然還在忙著內戰呢？或者忙著忙著就消失了呢？

  在信息缺失的當下肖恒也不敢多做判斷……他能做的隻是不斷的提高自己手中的籌碼，以至於真的有什麽變故來臨的時候手中不至於無牌可打。

  “……”

  公主殿下也沒多問，隻是孩子似的蕩著雙腳，繼續欣賞著遠方的火景。

  ……

  子時已過，遠方的大火漸漸暗淡了下去……這並不意味著金人救火成功了，恰恰相反，這意味著對麵已經沒什麽東西可燒了。

  之前那四處出擊的騎兵也一無所獲的卷了回去，整個金人的大營除了火場內依然留著不少人試圖救火之外，別地方反而徹底安靜了下來。

  看來最終金人也沒敢讓大部分的部隊動起來……似乎還是在考慮營嘯的事？

  也難怪，在金人營裏當差平時就壓力很大，而且民族、階級等等的矛盾也在不斷的積累，萬一出了營嘯事件也許整個隊伍都要傷筋動骨了。

  又過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等到金人大營徹底安靜下來之後，平江府的大門又悄悄的開了一條縫隙，幾輛大車呼嘯而過，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車內，肖恒點亮了用黑布罩著的油燈，攤開自己的筆記本好生計算了一遍。

  這一次他們隻帶了一台重力投石機，另外則帶來一些肖恒之前作為技術儲備而研究的武器——擲彈筒。

  當然此時他所用的擲彈筒並不像後世那麽小巧輕便，因為考慮到金屬材料本身的問題，肖恒設計擲彈筒要比後世二戰時出現的擲彈筒要厚重許多。

  而這些擲彈筒發射的東西也是之前就測試過的大號手雷……

  正版的擲彈筒射程在100到500米，這個射程近可打擊掩體後的敵人，遠了甚至比肖恒肖恒他們的重力投石器都遠。

  而由於肖恒他們的手雷隻能使用黑火藥的緣故，由於黑火藥的能量密度較低，這原本應該堪堪一手之握的手雷被做到了甜瓜大小……而重量自然也是急劇上升，從而導致擲彈筒的射程也跟著變近了許多。

  不過這也足夠用了。

  肖恒他們熟門熟路的找到事先標記號的參照物，然後再按照參照物和指南針計算好了投射的角度和方向，然後……

  “嗖……”

  攜帶著地獄之火的流星再次落在金人的大營中！而這一次遭殃的是金人的草料帳篷！

  “嘩啦！”

  隨著第一個壇子砸在地上破碎開，整個金人大營仿佛一個唄蠍子蟄到了的巨人，無數火把在黑暗中升起，隨後匯聚成一坨向肖恒他們的方向衝了過來！

  可惜的是，肖恒他們的大部隊根本就不在投石車附近！

  沒錯……這是一次襲擊，但更是一個誘餌！

  在金人騎兵前進的必經之路上，一身黑得已經融入黑暗中的肖恒低聲命令道：

  “擲彈筒準備……”

  “……擲彈筒準備！”

  “擲彈筒……”

  肖恒的命令被一字不差的小聲傳遞出去，一顆顆足有香瓜大小的“手雷”也被架在了擲彈筒上。

  “噠噠……噠噠……噠噠……”

  激烈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而由於火把的關係金人整個騎兵大隊都暴露在擲彈兵的視野之中。

  “預備……放！”

  “砰砰砰……”

  隨著一陣沉悶的爆炸聲，一排排大香瓜飛上了天，然後砸落在騎兵隊中。

  “轟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響起，一時間毫無準備的金人騎兵被炸了個人仰馬翻！！

  “所有人……自由射擊！”

  肖恒說罷，第一個從藏身處站了起來，架起獵槍向遠方瞄準並且扣動了扳機，與此同時擲彈筒依然沒有停止工作，仍然不斷的向著金人隊伍投擲火力。

  “砰砰砰砰……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槍聲和爆炸聲中，第一批騎兵被打得抱頭鼠竄……而更多的人則是被彈片、被鉛彈擊中落下馬來，墜入黑暗之中不知死活。

  “停止射擊！整隊撤離！”

  當肖恒看到重力投石機那邊打出了“彈藥耗盡”的燈光信號後，立即命令部隊撤離，現場除了一些破爛的紙殼之外什麽東西都沒有留下。

  金人的後續騎兵很快就趕到了，然而除了滿地的人馬屍體之外，他們隻收獲了無數的傷兵……

  “嗚——”

  金人憤怒的吹起了戰爭的號角……

  ……然而，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們除了無能狂怒之外再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