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控室裏，空氣中隱然彌漫著煙硝味。

  這裏好幾台電腦都正開著，上麵走著各種亂七八糟淩亂複雜的字母，其中還有幾台電腦被方年剛才的一通亂掃給射壞了。

  而裏麵本來有七個人的總控室，隻剩下了一個淺金色頭發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邊，其餘幾人都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在了地上，每個人都中了不少槍。

  眼前這個金發男人毫發無損，也完全是方年有意避開的。

  男人是西方人，眼看著二十五歲出頭，身形清瘦，長得很高，皮膚白皙五官深邃，琥珀色的眸子幹淨透徹，處處帶著異域風情，唯獨那身陰冷的氣息莫名讓人寒顫。

  此時他看著站在門口逆光的身形，眯著某似乎在習慣光線，一手舉著手槍，一手悄悄摸到了控製台的一處，按下了某個按鈕。

  一聲刺耳又令人心慌的警報聲拉響，周圍亮起紅燈。

  隨著閃爍的紅燈照耀下來，男人才看清站在那一處的人的麵容，他有些愣神，恍惚著開口：“你是…方年？”

  方年看著他，手上也同樣舉著手槍，嘴角卻勾著一抹純粹又幹淨的笑，眸底竟還帶著幾許懷舊，脫口而出一個名字：“Louis，許久不見。”

  名為Louis的男人聽聞這聲音，看著那抹笑容，仿佛回憶起了什麽，頓時皺起眉頭，抬手扶住忽然劇烈疼痛的腦袋，視線莫名有些模糊。

  方年也不動，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

  明明現在是一個殺他的大好時機，她卻沒有動手。

  片刻後，Louis似乎回過神來了，臉色有些難看，眸底皆是複雜的情緒，低聲開口：“你…還活著？”

  方年勾唇笑了笑，“我沒死，你不高興？”

  “不……”Louis下意識脫口而出，隨即又微微抿唇，握著的槍緊了幾分。

  看著Louis細微變化的神色，方年眸底浮現一抹嘲諷，冷笑道：“你已經徹底和十字架同化了啊。”

  Louis眸底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痛色，很快恢複一如既往淡漠的樣子，看著方年淡淡開口：“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方年看了一眼Louis的電腦，嘴角定格一抹冷笑：“你猜。”

  Louis一時皺眉，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目光移向電腦，才發現裏麵正被林溯大肆地黑進來，頓時臉色一變，伸手就要觸碰上鍵盤。

  “別動，當我的槍是擺設？”方年冷聲開口，那語氣聽起來仿佛下一秒就會開槍。

  Louis則真的沒有再動，隻是冷冷地看著方年，那眼神似乎更讓方年覺得可笑，僅存的任何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等同於送死？”

  方年美眸輕揚，道：“你會殺了我？”

  Louis皺著眉頭，“我拉響了警報，就算我不殺你，來人了你也是死路一條，你逃不出這裏的。”

  方年目光淡淡地掃了一眼後麵的門，隨即輕笑一聲，“那你說，怎麽警報響了有三分鍾了，還沒人過來？若是我要動手，等他們上來，你早就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你們十字架效率這麽慢？”

  最後那句“你們”，方年咬得何其重。

  Louis勃然變色，這才反應過來，是啊，為什麽警報響了這麽久還沒人過來？

  他掃向電腦上的監控畫麵，才見到此時已經是一片混亂，警報被林溯所操控，將人都吸引了過去某個地方，就全都被突然出現的部隊給突襲了。

  而另一個監控畫麵裏，正是由莫梵祁和琴嵐帶領的軍醫部隊正救著那些受害者出去。

  他微微瞪大了眸，錯愕地看向方年，“你…還有援軍？他們是怎麽進來的？！”

  “應該說我才是援軍，我是專門來找你的。”方年淡淡回道。

  “你……”Louis緊緊皺著眉頭，倒還算冷靜。

  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他才狐疑著問：“你…早就知道是我？”

  方年臉上不達眼底的笑忽然就全都斂了起來，沉默了幾秒，才開口：“以前小時候，你教方倫電腦程序時我一直都在身旁陪著，所以也算略知一二。後來在我們三人被抓去研究，隻有我僥幸被人救上。我到處尋找你們的蹤跡，最後找到了為十字架做牛做馬的方倫，他也不曾告訴我你的下落，我便猜測以你的那一手技術怕是已經成為十字架的人了，我不敢相信，我寧願你們死了，都不要和將我們害死的人成為一體。”

  “……”

  方年看著眼前過了二十年還是二十幾歲的Louis的模樣，也已經猜到他經曆過什麽樣的研究，雖然心底上明白或許他隻是被洗腦了，可一旦想到十字架做過的種種，想到他剛才那瞬間為十字架而表露出的情緒，內心就再也沒有任何希望了。

  其實方年早就猜測過十字架的幕後黑客就是Louis，也早就知道方倫，隻是內心僅存的一點信任一點私心，讓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就是要結束這一切，她也希望會是她自己來和過去了斷。

  她和方倫是姐弟，和比她大兩歲的Louis也是鄰家青梅竹馬，是年幼就被父母定下的娃娃親未婚夫。

  Louis的父母都是程序員，自小就有極高的天賦，方倫小時候總喜歡纏著他教自己學電腦，也是年紀輕輕就學了一手好技術。

  後來他們兩家人父母都死於非命，十五歲的方年、弟弟方倫和Louis都他們被綁架帶走，對其分開進行過了研究，當年十字架的技術才剛崛起，不少被研究出來的人都是在那時候才開始出現，而方年是被利用藥物改造的，才會導致身體無法再繼續成長，甚至可能於不老不死。

  而不見了蹤影的方倫和Louis，都是十字架改造成功的戰利品，將他們變成了十字架的刀刃。

  看著眼前方年似乎有些出神的神色，Louis舉著的已經有些微僵的手頓了頓，然後悄無聲息地在槍支上摸索了一下，抬起另一隻手換了隻手握槍，在方年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悄悄將手裏的東西放進了口袋。

  隨即，他冷聲開口：“要殺就殺，做個了斷吧。”

  雖是這麽說，他手上的槍也沒有放下。

  臉上的神色冰冷淡漠，仿佛已經對求生一事沒有任何希望，不懼死亡，卻又倔強不甘服從。

  “Louis，本來我們該是葬在一起的人呢。”

  方年看著他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卻再也不是刻薄的冷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是那樣幹淨純粹，又如同陽光明媚，Louis恍惚了一瞬，微微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答應我一件事吧，既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即便是不能葬在一起，也算是了了我一番心願。”

  愣了兩秒，Louis才開口：“這也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兒了吧，我答應你。”

  他知道方年現在這個樣子，能撐到今天也是為了斷了一切，才能釋懷吧。

  方年此刻就仿佛青春少女時期，嘴角勾著笑道：“那和小時候玩木頭人一樣，我數三二一。”

  “好。”

  “三…二……一。”

  “碰！”

  隨之而來的，卻隻有一聲槍響，預想中的任何痛感都沒有襲來，直到身前傳來一道沉重的聲音，她才猛地睜開了眼，卻見Louis已經倒在了地上，槍卻沒有開出。

  “…誒？”

  方年愣在原地，忽然一個腿軟就跌坐了下來。

  她才發現，Louis的槍裏根本沒有子彈。

  子彈全被他拿出來藏到了口袋裏。

  “嗬……”她緩緩低聲輕笑，炙熱的眼淚奪眶而出，“你騙人…你食言了……”

  Louis早在見到方年的一刻，什麽都想起來了。

  他深刻地記得，眼前這個曾經是他喜歡到入骨的女孩。

  他既已傷害，又不忍再傷害，怎敢奢望。

  方年垂著眸，自顧自地低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