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她路
作者:希行      更新:2022-02-28 18:28      字數:3919
  凶神惡煞的兵衛和溫潤有禮的謝三公子離開了,受驚的周家諸人湧來。

  “太爺,出什麽事了?”有人茫然不知。

  “太爺,那封信就不該收。鄧弈謝燕芳手眼遍布,肯定被他們發現了,是要說我們跟中山王同謀吧?”有人一知半解。

  “我怎麽聽到說是要抓皇後家的人,怎麽楚岺剛死,就要廢後了?”有人耳聰目明有新揣測。

  亂亂哄哄吵吵鬧鬧,周老太爺擺手:“都給我住口。”

  但身為家長知道不說不能讓家人們安心,畢竟這麽多年了,就連三皇子鬧亂的時候,也沒有兵士衝進周家。

  王朝崩壞了。

  “中山王兵馬逼近京城,就在適才中山王世子以插手軍事,胡亂指揮,有損軍心的名義,斬殺了三位宣旨大臣,然後他要來京城親自見皇帝請罪——這當然是借口。”周老太爺說,“但這借口冠冕堂皇,民眾本就惶惶不安,都信了,朝廷現在很棘手啊。”

  那倒也是,家人們點頭,其實如果形勢到了,他們也能相信。

  這種話就不能說出來了。

  “所以呢?又關皇後什麽事?”大家急問。

  周老太爺道:“楚皇後的叔父楚嵐,曾與中山王世子有過謀劃,所以朝廷要他出麵指證中山王父子謀逆。”

  中山王父子謀逆之心,他們都看出來了,但楚嵐牽涉其中還是讓大家震驚,也瞬時猜到了那一夜事情的真相——先帝所說的,楚氏女救護小殿下,原來是從自己叔父和中山王手中救出來的啊。

  “怪不得楚昭當了皇後,楚嵐夫婦從未出現。”

  “說是養病,原來是被關起來了。”

  “我早就猜到了楚氏古怪有問題。”

  “那現在怎麽回事?”

  “楚嵐一家跑了?”

  周老太爺點點頭:“是,楚嵐一家跑了,所以朝廷搜查,也不是隻來咱們家搜,城裏的的人家都被搜了。”

  家人們鬆口氣,那就不是針對他們周家了。

  還好楚氏家門簡單,楚嵐夫婦一直不見人毫無來往,楚昭皇後坐在深宮,現在又跑去邊郡,隻有楚家那個女孩兒楚棠乍富張狂,到處遊走玩樂。

  “告訴家裏的孩子們不要跟她來往。”

  “主要是阿江,阿江前天還跟那楚棠一起玩呢。”

  周老太爺不耐煩喝止:“過去的事不要說了,做什麽事後諸葛亮,三皇子趙氏出事前你們不也遊走結交來往嗎?”

  這時候再喝止,家人們心裏也安穩,紛紛應聲是。

  “反正跟咱們家沒關係。”大家說著,告退離開了。

  跟他們家還很有關係——周老太爺坐在花廳裏默然端詳棋盤。

  中山王世子也好,小皇帝,謝氏也好,難道真需要他們周氏相助?少了他周氏,他們依舊無所不能,那不叫相助,那叫錦上添花。

  對於周氏來說,錦上添花也隻能換來錦上添花,當然,不錦上添花,也沒人能奈何他們。

  老棋路走的太久了,突然有個新路子冒出來——

  不知道能走出什麽新花樣。

  周老太爺抬手將謝燕芳走的兩步棋改掉,換成了自己得勝,露出滿意地笑。

  ……

  ……

  謝燕芳回到皇城自己所在時,看到鄧弈在內坐著,還饒有興趣地給桌案上的君子蘭澆水。

  這還是鄧弈第一次來他這裏。

  “謝大人果然文雅。”鄧弈說,環視殿內,“皇城大殿亦是自在如家。”

  謝燕芳笑了笑,不接他這句話,隻道:“太傅是等著消息呢?很抱歉,至今沒有找到,楚皇後雖然當上皇後沒多久,但深得人心信重。”

  沒想到他站到那些世家麵前,以及拿著皇帝恩重都沒能說服這些人鬆口。

  他有韜光養晦博這麽多年得到的美名以及世家底蘊權勢,那女孩兒靠什麽?皇後之位和邊軍軍權?還是鋒芒畢露勇往直前的血性?

  他突然仿若看到十三歲的自己拎著弓站在太子麵前。

  “楚皇後手握權柄,不止遠在千裏之外能讓世家們相助,保護她的家人,在外還能調兵遣將。”鄧弈說,“我是來告訴你,皇後調走了河東上黨兩郡兵馬。”

  謝燕芳轉頭看牆上懸掛的輿圖:“她要去圍攻中山郡?”他就知道那女孩兒不會坐視不管,一定有所動作,一笑,“這是圍魏救趙啊。”

  鄧弈道:“楚皇後剛失去了父親,大概以為這天下父子都是情深。”

  她以為世子都到京城了,聽到父王被圍攻就會罷手回去嗎?真是幼稚。

  謝燕芳笑了笑,道:“她身為皇後,聽到中山王謀逆,必當討伐,太傅別擔心,少了兩路兵馬,我們依舊能勝。”

  鄧弈看他一眼,他怎麽會擔心這個。

  “應該是謝大人不用擔心。”他似笑非笑說,“你擔心問罪楚嵐會影響楚後聲譽,楚後自己早有準備,不用你幫忙,自己解決了。”

  謝燕芳似乎聽不懂他的諷刺,含笑點頭:“是,所以請太傅發詔書,宣告楚嵐與中山王舊事,昭告天下,中山王謀逆,這樣楚後圍攻中山郡,師出有名,威名更赫赫。”

  鄧弈默然。

  總之這一戰謝燕芳就是要掀起煊赫聲勢。

  成千上百名目的討伐問罪書,都不如一個皇後伯父與中山王勾結意圖不軌令天下嘩然。

  罪者煊赫,功者煊赫。

  他謝氏燕芳更赫赫。

  ……

  ……

  “齊公公,這是什麽?”後宮裏蕭羽看著送來的詔書,神情驚訝問。

  玉璽在太傅手裏,詔書都有太傅做主,寫好了會給蕭羽看一下。

  楚昭也叮囑蕭羽,就算看不懂,也要看,哪怕背下來,等長大了就懂了。

  於是蕭羽每次都會認真看,這一次打開不僅看懂了,還很震驚。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說,楚氏有罪?”

  他將詔書抓起來就要扔下去。

  “楚姐姐怎麽會有罪。”

  齊公公忙按住:“陛下不可不可。”他也知道消息了,忙解釋,“不是說楚姐姐有罪,這跟楚姐姐也沒關係,是說她伯父楚嵐,陛下,您忘記了嗎?當時她伯父要害我們,所以楚姐姐才帶著我們逃離楚家,那楚嵐的確有罪啊。”

  蕭羽當然沒有忘記,他雖然年紀小,在朝堂上坐了這幾個月,也不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

  “楚嵐是楚姐姐的伯父,他有罪楚姐姐必然會被牽連,如果真沒關係,為什麽一開始不說楚嵐的罪?”

  當了皇帝的小孩子並不好哄騙,齊公公無奈,跪下抓著蕭羽衣袖,道:“陛下,現在非常時期,中山王打過來了,朝廷不得不迎戰,戰事慘烈死傷慘重,陛下,必須讓天下人知道中山王父子的罪孽,共討伐之啊。”

  蕭羽抓著詔書舉起,孩童眉梢飛揚:“我才不管。”

  “阿羽——”謝燕芳從外邊大步而來。

  蕭羽將後宮禁令交給他,他自然能進出隨意,沒有通報也不奇怪。

  看到他走進來,蕭羽飛揚的眉梢垂下,掩去眼中的戾氣,扁嘴委屈道:“因為楚姐姐不在,楚姐姐的父親也不在了,你們就這樣欺負她。”

  謝燕芳在他麵前半跪下來,道:“沒有人要欺負她,如果楚姐姐在這裏,她也會這樣做。”

  “阿羽你相信楚昭,她能帶著你從圍殺中逃出來,陪著你登基,又能親自帶兵殺向邊郡,父親不在了,她就能接過衣缽——對了,有個捷報被攔截,那就是不久前,你楚姐姐親自率兵襲擊了西涼王軍主力,讓他們再次退後百裏。”

  蕭羽眼中浮現笑容:“真的嗎?”

  謝燕芳點點頭:“捷報我已經讓他們去找了,很快就能送過來。”他看著孩童的眼,“還有,不僅如此,聽到中山王兵馬圍向京城,楚昭已經帶兵殺回來,此時此刻圍攻中山郡,阿羽,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蕭羽興奮地喊:“圍魏救趙,我讀過這個!”

  謝燕芳道:“所以不要擔心,楚姐姐不懼任何危險麻煩,她護國護民,她伯父再有舊罪過,也不會牽連到她——阿羽,你相信我。”

  蕭羽看著他,點點頭:“我相信你。”將舉起的詔書放進謝燕芳手裏。

  齊公公在一旁默默起身,原來取信一人,不需要證明自己多可信,隻要讓此人看到,自己相信他最信任的人就足以。

  ......

  ......

  齊樂雲是被母親塞上車馬的。

  “母親,就算是楚嵐有罪,也不是楚昭有罪。”她掙紮說,掀起車簾,看到楚宅門外已經兵士林立。

  齊老爺正在跟一個官員賠笑說話,那官員對他擺擺手,兵士們便對齊家的車馬放行。

  街上還不斷有兵士奔過,沿街沿戶搜查,民眾們聚集在街上指指點點。

  “——皇後家要被抄了?”

  “楚岺剛死就抄家?”

  “別瞎說,不是抄家,也跟皇後沒關係,是楚嵐,楚嵐原本跟中山王密謀謀害陛下。”

  “楚嵐一直瞞著很好,趁著皇後不在,楚岺死了,立刻興風作浪,跟中山王裏外勾結,那中山王根本不是來援助朝廷,而是來逼宮的,消息泄露,楚嵐就帶著一家跑了。”

  “原來如此啊。”

  “這麽說跟中山王要打起來了?”

  “一定要打啊,先帝駕崩,西涼入侵,幼帝登基,中山王趁亂興事真是不當人!欺負孤兒。”

  聽著這邊的喧嘩,齊樂雲看著走回來的齊父急急道:“爹,你聽,大家都知道跟皇後無關,我們住在這裏沒事。”

  齊父瞪了她一眼:“你懂什麽,現在當然沒事。”

  現在要一致對外,現在楚皇後還坐鎮邊軍,但以後就說不準了,父親不在了,伯父又是有謀逆未遂之罪,這種家世坐在皇後之位,如履薄冰,隨時都能被廢。

  “我們現在能走,已經是證明楚皇後清白,否則把我們也關起來,你看城中會流傳什麽話,隻怕連楚後的名字都沒有人提了。”

  齊父說,抬手按著女兒的頭,將她塞回車裏。

  “你快別跟著混鬧了,這不是你們女孩兒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事。”

  “爹,爹。”齊樂雲抓住父親的手,她也明白父親話的意思,知道現在不能再鬧,鬧也沒用,但實在是委屈又擔心啊,“楚昭也太倒黴了。”

  齊父拍了拍女兒:“所以,女兒啊,惜福吧。”

  齊家匆匆搬離了楚園,其他人家也都在談論楚氏。

  “朝廷這是一點麵子也不給楚後留了,這就是家底薄弱,坐上高位的下場。”

  經不起一點事,薄屋風一吹就倒了。

  再次感歎還好楚氏單薄,楚嵐跟他們沒有過多來往,也就是女孩兒們之間玩樂走動。

  但隻女孩兒們之間的玩樂,也怪讓人頭疼的。

  周老太爺再一次深夜被自己家的女孩兒敲醒。

  “阿江啊。”周老太爺揉著額頭走出來,看著站在外間的孫女,“你父親伯父叔父他們都沒這麽經常地見我。”

  周江忙親自來攙扶祖父,道:“咱們家根深蒂固,按照規矩運轉就好了,不用祖父您費心分神。”

  “哦,所以我就需要為根基單薄的別人家分神費心?”周老太爺說,看著周江,“說吧,我們楚皇後又要什麽?”

  周江拿出一張便條,如同上次一樣,昏昏室內其上鮮紅的皇後璽印格外顯眼。

  周老太爺接過,眯眼看了,再看周江:“阿江啊,你這不是讓祖父我費心分神了,你這是要讓祖父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