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孤城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20      字數: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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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蕭靖被困孤城的第三天。

  興陽縣城的規模不小,但它完全說不上城高池深。多年沒有修葺的四麵城牆和一條淺淺的護城河構成了它的防禦體係,這樣的防禦對付大股的盜賊尚能勉力支撐,可若對上的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就難免凶多吉少了。

  被困在一座孤城之中是極其凶險的,也難怪蕭靖會站在城牆上長籲短歎。

  幸好,在馬背上長大的胡人隻擅長野戰和突襲,並不擅長進攻已經有所防備的城池。否則,外麵這五千胡人就足夠他喝一壺的。

  而城裏呢?

  有錢有勢的人家跑幹淨了,縣令等一幹人還有開戰後被派到此處的守備都不知所蹤,留下的隻有故土難離的四千百姓,還有一支以巡檢司官兵和本地鄉勇為主體臨時組織起來的不到千人的隊伍。

  除去沒有戰力的老弱病殘,興陽縣城裏能拉上城牆的滿打滿算也就三千人。

  所幸圍城的胡人沒急著攻城,不知是在觀望還是在等待什麽。

  到了當天下午,蕭靖終於明白他們這樣做的理由了。

  兩千胡人精銳加入了圍城的隊伍,隨之而來的還有汗帳的大纛——蕭靖不久前才去過車舍裏,他知道這代表陸衝來了。

  陸珊珊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麽,才火急火燎的把我送走啊。

  可惜,還是被陸衝逮到了。

  兩股人馬合兵一處後,城下的胡人已有了七千之眾。雖然按照“十倍圍之”的原則這點人遠遠不夠用,但不擅野戰的守軍也已是插翅難飛。

  顯然,陸衝對於這次的相會已經迫不及待了。在太陽漸漸西去的時候,他在重重護衛下離開了營帳,來到了一處距離城牆不算很遠的地方。

  一封書信被射上了城頭。過了片刻,本已回去休息的蕭靖再次走上了城牆,麵色凝重地望向了陸衝所在的方向。

  “蕭公子,真沒想到,你我這麽快就又見麵了!”

  隻要陸衝說句什麽,他身邊就會有大嗓門的士兵用漢話喊給城牆上的蕭靖聽。

  “當日本汗就曾說過,公子雖然一時得意,但在本汗麵前終歸有如螻蟻一般!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蕭靖聞言一笑,對著城下拱了拱手道:“多謝大汗惦念。這些話蕭某早就忘記了,難得您還記得。您是草原之主,手下有幾十萬勇士,和您比起來蕭某確實是隻螻蟻,區區螢火之光又如何與皓月爭輝?

  不過,我的家鄉有句話,叫做‘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如今一切還在未定之天,您此時便來舊事重提,未免過於心急了些。”

  陸衝聽了也不惱火,道:“南朝人奸滑,本汗原以為公子是個胸懷坦蕩之人,今日看來也不能免俗。如今你已身陷絕地,可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又從哪裏來的底氣說出這狂悖之言?

  有道是螻蟻尚且偷生,公子定然也有生還南朝的念頭吧?本汗寬宏大量,過去的事可以不與你計較,隻要你肯出城下跪投降,做汗帳的一個馬前卒,那麽本汗可以留你一條性命。將來你若肯出力,待南朝敗亡後,便封你一個小官做做又如何?”

  北胡的陣中馬上就是一陣哄笑。聽到笑聲,蕭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過去的幾百年來,有不少漢人歸附了北胡。其中有的人是被擄去後成了胡人的奴仆,有的人是負罪逃亡,還有的人是想在異域他鄉謀一場富貴。

  這個群體在北胡是很特殊的存在。

  出於種種原因,這些人大都仇視漢人,又將北胡視為母國。為了獲得胡人的認同,隻要是北胡南侵,他們往往就會做急先鋒,對自己的同胞大加屠戮,在中原的土地上掀起腥風血雨。

  在著裝、生活習慣等完全北胡化的同時,他們還保留著一些漢人的特點,比如掌握更多的生產技能、會製造攻城器械等,是所有據城堅守的軍隊的大敵。

  此外,北方糜爛後陸衝還裹挾了為數不少的大瑞地方軍隊,將之作為仆從軍和炮灰使用。這類人大都受過軍事訓練,被逼迫著上了前線後也能發揮一些作用。

  如此一來,蕭靖不得不提高警惕。

  城頭上的他認真審視著下麵的各色麵孔,過了半晌才大笑道:“大汗有心了,隻是您的好意我實在無福消受。蕭某就是庸人一個,也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才華,但一點點骨氣還是有的。您熟讀漢家典籍,可還記得耿恭、張巡否?

  再者,就算蕭某願意苟且偷生,這滿城的百姓又該何去何從?大汗‘不赦一人’、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的‘威名’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天下還有誰人不知?卑躬屈膝獨自求活再眼睜睜地看著您血洗興陽縣,我做不到!

  若大汗有意取蕭某的項上人頭,盡管來取便是,又何必惺惺作態地說些假仁假義的話?我的命不比任何人金貴,大不了便身死殉城,再怎麽也好過遺臭萬年吧?

  至於大瑞的事,就更不勞大汗操心了。北胡的曆代先人曾無數次南下,就算能占得一時的便宜,最後也總會灰溜溜地退回草原去。此乃天道也,您若不信,大可一試,且看最後敗亡的到底是誰!”

  ……

  同一時刻。

  興陽縣唇槍舌劍的很是熱鬧,浦化鎮卻一如既往的安靜。

  剛剛完事的邵寧伸著懶腰走出了院門。這些天他需要分擔一部分蕭靖的工作,是以忙得連家都不能回;今日好不容易做完了手頭的東西、終於可以回去歇歇了,他的心情一下就來了個陰轉晴,甚至一邊走一邊還哼起了小曲。

  蕭靖在的時候,他恨不得這人趕緊消失,免得自己被指使著幹這幹那;蕭靖不在的時候,他卻又有些想念這位兄弟。

  雖然嘴上不說,但他的心裏總是默默地記掛著,生怕那貨在前線出了什麽狀況。

  多麽複雜的感情啊。

  邵寧搖頭晃腦地走在路上,眼看著離家沒有多遠了。

  突然間,他的身後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一道冰冷的鐵鎖套住了他的身子。

  迎麵又不知從哪裏跳出了幾個差人。為首的一個注視著他,冷聲道:“你是邵寧吧?跟我們走一趟,你的案子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