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辜負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20      字數:2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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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蕭靖終於悠悠醒轉。意識恢複的一刻,他很是慶幸地舒了口氣。

  原來,我還沒死啊。

  眼前模糊的景物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麵前厚重的木柵欄,地上亂糟糟的茅草,還有虎視眈眈的看守從外麵的通道走過……

  不會錯了,這裏應該是牢房。

  嗅覺剛一回歸,蕭靖就聞到了一陣腐臭的氣息。四下望去,隻見附近的幾間牢房裏都關著人,那些人大都一動不動的看不出生死,隻有四處橫流的便溺之物能證明他們似乎還活著。

  相比之下,關著他的這件牢房還算幹淨,將他送進來的人至少給安排了個單間。

  蕭靖向一旁挪了挪身子,想離那些味道遠些。誰知,他的手腳都被什麽沉重的東西束縛住了,定睛一看……嗬,我怎麽都披枷帶鎖了?

  這玩意不是隻有那些犯了人命案子的犯人才會戴麽,更何況這還是在牢裏?

  實在搞不懂狀況的他隻好安靜地坐了下來。

  看來,是被算計了。

  蕭靖無奈地用頭在土牆上撞了兩下。

  自從來到大瑞,他一直懷揣著某種優越感,畢竟他比這些古人要開化得多,而從後世帶來的知識和見識足夠讓人一生受用不盡。

  在蕭靖看來,大瑞人的頭腦跟後世的人沒什麽區別,但他們的思想畢竟局限在時代的背景下,且少了幾百、近千年的傳承和積累。除了皇權這種不太講道理的勢力以外,他有信心在和任何人的溝通交往中做到遊刃有餘。

  結果,卻栽了個大跟頭。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還托大的沒有帶上護衛,要是有人隨行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古人淳樸麽?很淳樸。

  古人傻麽?一點都不傻。

  無論在哪裏,人都不能太輕信啊。

  蕭靖靠在牆上思慮了很久。眼見著從外麵投進來的陽光漸漸變得昏黃,負責巡視的獄卒終於又一次捏著鼻子走了過來。

  機會難得,他趕忙道:“這位兄台請了。不知蕭某犯了什麽事,平白無故的要被關進大牢來?明明是有匪人襲擊在下,為何……”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人便冷冷地搶白道:“進來的人都說自己冤枉,聒噪一番也是難免的,可是連自己牽涉何事都不知道的人犯實在少見。也罷,本大爺今天心情好,就明著告訴你吧,免得你在牢裏裝冤屈。

  你這百仙教的餘孽私下密會當年的教匪,幾人一起圖謀不軌,幸好縣尊大人得到線報,本縣的差人齊心用命,這才破了你們的密謀。你的兩個同伴被當場格殺,你的命不好,因為要留下個人犯,所以才把你拿了回來。嗬,趁著還沒死,好好喘氣吧!改天押到京城去,很快就能吃到斷頭飯了……”

  他感歎著說完了話就搖著頭離開了,甚至都不屑於再看蕭靖一眼。

  聽了他的話,蕭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百仙教?自己怎麽會和它扯上關係!

  十多年前,離京畿之地並不遠的秦州、渝州、濟州等地曾爆發洪災,當地官府救災不力,一時間餓殍遍野、疫病橫行,民不聊生。

  有個叫白仙教的教門乘勢入世,四處靠施舍救濟收攏信眾,一時間聲名大噪。

  這個教門曆史悠久,根深葉茂。起初,他們信仰的是一隻據說已修道成仙、會說人語的白色靈狐,故而得名;隨著傳教範圍的擴大,所謂的靈獸也越來越多,最後便改叫百仙教了。

  隨著勢力逐漸增大,教中的掌權人生出了野心。他們先是趁著朝廷對地方控製虛弱的機會在暗地中接管了幾州之地的大部分權力,後來在野心膨脹之下幹脆直接殺官造反了。

  “義旗”一舉,京師震動。地方的駐軍腐敗不堪,幾次彈壓都丟盔棄甲落荒而逃,百仙教的勢力竟然日益壯大。

  危急之下,當年剛剛即位的當今聖上不得不調派精兵強將,經過近一年的奮戰方才收複了數州之地,平息了這場動蕩。

  事後,百仙教的教主被淩遲,座下聖女和一幹護法全被棄市,算是死了個幹淨,朝野都以為自此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事情沒那麽簡單。百仙教的餘孽仍然在幾處州縣乃至全國各地秘密發展著,十餘年間又鬧出了大大小小幾十場風波。為此,各地官吏的政績考評中都加上了一條清查教匪,可見其為害之深。

  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百仙教總算日漸式微了。不過,地方官府對此事仍然是草木皆兵,一旦發現異樣還是極其重視,而被抓到的人送去京城幾乎都逃不脫一個死字。

  以前的采訪和報道中,報社也曾挖出過個別蛛絲馬跡,可笑的是,他堂堂社長居然被人用這種本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事給設計了!

  蕭靖的手伸不開,無法探到衣襟裏,他隻好用胳膊在身上蹭了幾下,仔細感受了一番。

  嗯,關進來的時候應該有人把自己身上搜了個遍,現在連藏在衣服夾層裏的金葉子都不見了。

  眼下被困在這裏,連條消息都傳不出去,又該怎麽辦呢?

  同一時間,京城。

  身居鬥室的張公公穿上了一身精致的新衣服。這樣的服色十幾年前的他有資格穿,現在穿起來就有些逾製了。不過,他似乎已經忘掉了各種繁雜的規矩,隻是不斷整理衣袖,不允許上麵出現一點點褶皺。

  “咱家這一輩子,不易啊。”他的臉上帶著笑意,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窗外隨風輕擺的樹枝,自言自語道:“雖然活了幾十年,比不少人活得都要長,可又有什麽趣味呢?懵懵懂懂地過了這許多日子,幾乎沒有一天是為了自己而活的。

  那些人都以重任相托,咱家還算是忠謹,也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到頭來所有的事都是鏡花水月,不過是一場空而已。罷了,事到臨頭,咱家也該為了自己活一次。該辜負的、不該辜負的,誰要去管它呢,哈……”

  低聲念叨了許久,張公公突然抓過桌上的茶杯,將已經放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

  少傾,茶杯從他手中跌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