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招攬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20      字數:2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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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成為北胡大汗的那天起,陸衝就是一個真正的政治家了。

  身為車舍裏的少主,他可以恣意妄為,可以快意恩仇,當年對蕭靖下手就像玩弄一隻螞蟻……因為天底下沒什麽需要他來負責的事,他隻管隨心所欲就是。

  當上大汗後,一切就不同了。

  他是北胡人的王者,要對整個族群負責。政治家看問題的視角和一個熱血少年完全不同,理想中的生殺予奪隻是一方麵,他更要考慮的是王庭的利益。

  舊王庭中仍然有人對汗帳的號令陽奉陰違,甚至幹脆沒有歸附;要一統草原、萬眾歸心至少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在那之前車舍裏本部決不能生亂,也不能和大瑞徹底撕破臉皮。

  數百年來,北胡人和他們的祖先曾強盛過很多次,每一次都離不開中原的技術和物資。比起擄掠人口、大興刀兵,走私才是和平時期最好的解決方案。縱觀曆史長河,大草原與中原王朝之間的走私從來就不曾斷絕過,這便是明證。

  一旦走私的渠道被切斷,王庭的實力在短時間內必然會大幅下降,反對者們也會蠢蠢欲動。就算最後陸衝能通過各種手段挽回局麵,也會耽誤很長的時間,這對於他建立統治、實現心中抱負是極其不利的。

  兩相權衡之下,和蕭靖的一點點私仇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根本就不算什麽。

  不過,陸衝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雖然他的眼中看不到殺意,但蕭靖相信他隻是暫時掩藏了情緒。至於剛才說的那番“祭旗”什麽的話,百分之百是真的。

  最關鍵的事情說開了,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有人端了酒上來,蕭靖毫不客氣地舉杯說了聲“飲勝”便將入口辛辣的烈酒一飲而盡。

  到了草原就要入鄉隨俗,豪邁一點沒有壞處。因為陸衝還是有怒而殺人的權利,蕭靖也不敢在別人的地盤上太嘚瑟——表現出一副“最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是找死,隻有充滿王霸之氣的中二少年才會這麽做。

  酒喝過了,竟然還上了烤羊。蕭靖很珍惜這正副使都沒有的禮遇,一口肉一口酒的吃得怡然自得,仿佛是在自己家裏。

  “本汗對南朝的風土和人物一向是崇敬的。”陸衝朝蕭靖舉了下杯子,微笑道:“依本汗看,大瑞的青年俊秀當首推蕭兄。”

  蕭靖大笑兩聲後啃了一口肉,擺著油乎乎的手道:“大汗謬讚了,蕭某實在不敢當。大瑞的俊才何止萬人,蕭某不過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個,比起那些文采風流的名士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陸衝正色道:“這話可不對。說到浮華虛誇、言之無物,這些人絕對是天下的翹楚。難道酸丁在笙歌曼舞間吟上幾句軟綿綿的歪詩就算是俊彥了?不見得吧!

  徒有其表又隻知醉生夢死之人,在本汗眼中不過是幾具隻會誇誇其談的枯骨而已。所謂的英雄、名士,必須有胸懷天下之誌,有萬夫不當之勇抑或是神鬼莫測之能。進能開疆拓土,退能保境安民,雖無法化身為龍揮雲布雨,卻能在談笑間縱橫捭闔,做出人所不能之事。

  蕭兄雖然官職低微,卻掌管著鏡報。報上隨便發條消息便能讓天下人側目,隻要蕭兄有心,就能左右一戶商家和甚至一個家族的興衰,更能在彈指間讓平靜的百姓變得群情洶洶。有了這樣的力量,又是天下第一大豪門的女婿,難道還不能算是青年俊彥中的魁首麽?

  蕭靖悄悄咽了下口水。

  陸衝的話很對他的胃口,他自己每次批判那些腐儒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在這個問題上,兩個人的觀點是一致的。

  如果陸衝不是北胡的大汗,不是無數慘案的製造者,不是對那近百兄弟下了毒手的乖戾嗜殺的罪魁禍首,蕭靖感覺都可以和他斬雞頭燒黃紙拜個把子。

  最了解你的果然是你的敵人,看來人家平時就沒少下功夫。

  隻是……為什麽他的話裏有了招攬的意思?

  果不其然,陸衝又道:“本汗遲早要揮師南下、一統中原,蕭兄覺得大瑞羸弱的軍士擋得住數十萬虎狼之師麽?知道你的心中念著天下蒼生,可南朝君臣個個都是腦滿腸肥、屍位素餐之輩,誰又將百姓的疾苦放在眼裏了,你見過的惡事還不夠多麽?

  北胡吊民伐罪之時,便是天下氣象一新之日。蕭兄這樣的英傑若能投效本汗就好了,你雖然不能在戰陣上廝殺,在戰場之外卻有無盡的妙用,絕對能助我成就不世之功業。

  隻要你立下功績,你我過往的一切恩怨都可以一筆勾銷,夏家作為中原大族能保住千年的富貴,你自己成為王、公亦不在話下。如何,蕭兄是否有意?”

  陸衝說話的時候蕭靖一直看著他的眼睛。很顯然,他是真誠的。

  能夠不記私仇地爭取對方為自身所用,陸衝確實是個做大事的人啊。想想齊桓公的舊事:當年輔佐公子糾的管仲射中了公子小白衣帶上的銅勾,公子小白即位後還不是聽了鮑叔牙的建議重用了管仲,最後成就了霸業?

  但,蕭靖絕不會投靠北胡。

  他是個大瑞人,也很清楚陸衝的野心和北胡的殘暴。國家大義當前,早已在明裏暗裏為保家衛國做了無數準備的他斷不可能為虎作倀,成為胡人南侵的馬前卒。

  再說,統治者的許諾根本就不可信。在中原沒有正統性的王庭也知道媒體的力量很可怕,萬一北胡得了天下,陸衝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他和夏家,到那時就不是遺臭萬年那麽簡單了。

  蕭靖猛然站起身,厲聲道:“我乃大瑞的臣子,斷不能為大汗所用。此等悖逆之言,還請休要再提!”

  外交場合說的話很重要,陸衝剛才那番話萬一傳回去就是禍事,蕭靖不得不通過大聲的抗議表明自己的態度。

  陸衝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道:“既如此,本汗也不勉強你了。對了……還有件重要的事沒和你說呢!”

  蕭靖正色道:“大汗還有何吩咐,蕭某洗耳恭聽。”

  陸衝凝視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出了三個字:

  “陸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