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起走出去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17      字數:3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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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長時間在雪地上行走簡直是一種折磨。對蕭靖和秦子芊來說,從盜匪手中逃出生天的喜悅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到底能不能走出這片森林”的恐懼。

  最簡單的路線自然是原路折回。就算同樣會迷路,最起碼方向上不會有大問題;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找到出山的路。

  可是,盜匪們還在半路上虎視眈眈。

  這些人都是叢林戰的高手,否則蕭靖也不會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人逮到。看那架勢,他們似乎是準備在之前落腳的地方過夜;如果貿然返回,萬一誤打誤撞地進了他們的警戒圈,肯定是死路一條。

  就算他們顧忌跑掉的人會招來官差而轉移了陣地,在這樣的雪夜裏也不可能走得太遠,更何況他們還帶著一群又冷又餓的平民。

  向西可能會與盜匪遭遇,向東、向北都要走很遠的路才能穿出密林,他也隻能選擇向南。

  遇劫前不久,他乘坐的大車經過了一條進山的岔路。那時半夢半醒的他曾聽到車把式說,這條東西向的道路建在相對平坦的河穀地區,所以還算寬綽。它橫貫了整座山脈,直通向東邊另一條向北的官道。在別的季節裏,路上也是車來車往,十分熱鬧。

  隻要能找到這條路,再挺過這個晚上,就有獲救的希望!

  蕭靖從地上抓了把雪塞進嘴裏,還用雪水抹了把臉。又向前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了身後。

  秦子芊並沒有跟上來,她還在靠在十步之外的那顆大樹下一動不動。

  蕭靖急忙走過去,高聲道:“子芊,沒事吧?再堅持一下,就快走出樹林了!”

  這不過是安慰人的話。從這裏到山中驛路的距離確實不遠,可彼時他是乘車走在平坦的大道上,這會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摸著黑走在難行的山路上,兩者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秦子芊的臉色蒼白如紙。她的牙關不停地打顫,半晌才擠了一個字“好”字。

  蕭靖的憂色更重了些。

  秦子芊的體質很好,但山裏實在太冷了。

  本來,要是穿得厚實些的話,進山待上半個時辰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但,從被盜匪捉住算起,前前後後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就算中間烤過火有所緩解,這會也指望不上那點熱量了。

  趕往臨州的路上,秦子芊一直穿著這件棉袍。蕭靖曾經數次問她需不需要加些衣服,都被她嘲笑“一個大男人還不如我”,這事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其實,蕭靖覺得她沒那麽耐寒。再說,她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姑娘從來都不用為取暖的炭火發愁,自然也不知道受凍是什麽滋味。

  在他看來,秦子芊之所以隻穿了一件厚衣服,是出於女**美的本能,不想把自己搞得那麽臃腫。不過,這也隻是他的猜測,他可沒有向秦姑娘求證的膽量。

  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穿得相對單薄的她是無論如何都撐不住的。不要說她了,就連蕭靖自己都被凍得瑟瑟發抖,不過是竭力掩飾著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蕭靖歎了口氣。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幹脆脫下了自己的棉袍,給秦子芊披在了身上。

  誰知,秦子芊一點都不識趣地嗔道:“你幹嘛?別瞧不起人!衣服給我了,你怎麽辦?想被凍死麽?”

  蕭靖打了個噴嚏,身上也被風吹得一激靈。不過,他還是聳肩道:“什麽話,我裏麵又沒光著,這不是還有件棉衣嗎?嗬,我穿得可比你厚多了……”

  話還沒說完,秦子芊就恨恨地把他的棉袍丟給了他,大踏步向前走去。

  蕭靖暗自搖了搖頭。什麽叫死要麵子活受罪?這就是了!

  無奈之下,他隻好跟上了秦子芊的腳步。

  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眼前能看到的仍然隻有茫茫的雪幕。蕭靖的腿終於有些不聽使喚了,他不僅眼神發直,腦子裏也亂作一團:

  “天呢,我會死嗎?”

  “靠,教科書上寫的該不會是胡扯的吧,老子剛才可看過樹樁的年輪了,這應該就是南邊啊……”

  “早知道現在這麽慘,出門前應該看看日子,挑個黃道吉日的!”

  無數光怪陸離的念頭湧上腦海,在他幾乎一片空白的腦子裏你方唱罷我登場地打起了擂台。慢慢的,他眼前的一切多了幾分迷幻,本該白茫茫的世界忽然變得五顏六色,仿佛春天隻用了一瞬間就回到了他的身邊。

  蕭靖就這樣機械地邁著步子,一步,兩步,三步。

  直到,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猛地回過頭去,卻見秦子芊撲倒在了雪地上。

  蕭靖混沌的眸子馬上恢複了幾分清明,他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扶起秦子芊,焦急地喊道:“子芊,你別睡,快醒醒!”

  秦子芊隻是含糊地“唔”了一聲。

  蕭靖真是急了。他抬起手用力地拍著女孩的臉,見效果不明顯,他還狠下心在姑娘的小腿上掐了一把。

  秦子芊的意識恢複了一些。半睜著眼睛的她無力地怒視著麵前的男人,用虛弱的聲音道:“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等著,我回去一定要告訴雪兒……”

  她曾在蕭靖麵前不小心說走嘴講出“雪兒”兩個字。不過,也隻有一次而已。如今,她再次當著矢誌要成為她表妹夫的蕭大社長說起了這個很是親昵的稱呼,令人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蕭靖的心又沉下去了一塊。秦子芊的精神狀況非常不好,如此下去,她很難走出這片樹林。

  想到這,他再次脫下了身上的棉袍,不由分說地把它裹在了女孩的身上。秦子芊當然會反抗,但一點用都沒有,他才不管人家如何拍擊自己的臉龐和身子,反正手上的動作不能停就是了。

  弄好棉袍,蕭靖又摸出了剩下的餅子。他用手把餅掰成小塊送到了秦子芊的嘴邊,可秦小姐隻是說了句:“我吃過了,不餓,你吃吧”就再也不肯開口了。

  說不得,他隻能壞笑著把餅在姑娘細嫩的櫻唇上蹭了幾下,道:“吃吧,你快吃吧,來,張嘴!咦,你真不吃麽?那,我可吃了啊!”

  說著,他張大了嘴,作勢欲咬……

  然後……

  怒容滿麵的秦子芊決定還是把餅吃掉。蕭靖耐心地給她“喂食”,可她卻不太領情;每次張嘴,她都要說個“無恥”、“放浪”、“奸邪小人”什麽的,才肯咬下一小口餅來。

  一塊餅總算吃完了。

  蕭靖深吸了幾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扶起了秦子芊。就在他準備下一個動作的當口,秦姑娘忽然輕歎道:“你先走吧,別管我了。”

  見對方沒有反應,她又道:“我吃了不少東西,應該還能撐一段時間。運氣好的話,沒準能堅持到明天,所以不用擔心我。倒是你才讓人捏一把汗,本來就沒什麽體力了,還要跟我一起走,又怎麽走得出去呢?不如你先走吧,等你出去了,也好找人來救我……啊!”

  蕭靖不打算聽秦子芊說下去了。他咬著牙彎下身,又用雙手從後向前使勁一扒拉;本就搖搖欲墜的秦子芊被他一拉,直接趴在了他的背上。

  他用雙手抄起腿彎,又把姑娘的身子往上顛了顛,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你這混蛋,竟敢輕薄於我!”又羞又急的秦子芊有氣無力地喊道:“若是我姑父知道了,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才說到一半,她便說不下去了。

  傲嬌歸傲嬌。秦子芊非常清楚,蕭靖是在舍命相救。她何嚐不希望蕭靖先行離開,可人家絕不會丟下她不管。

  她一個女孩子被男人背在身上,先就失了方寸。再加上嘴硬心軟的她又是個很少有機會因別人施恩而說出感激言語的官宦千金,好端端的一句“謝謝”到了嘴邊,就變成“碎屍萬段”了。

  眼下的形勢很清楚:要麽,一起走出這鬼地方;要麽,就變成兩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屍骸。運氣不好的話,沒準要等到開春才會有人發現骸骨的所在;至於有沒有人願意收斂,就要看能不能趕上一個好人了。

  蕭靖的呼吸粗重而淩亂。向前走了一段,他才艱難地開口道:“子芊,你趴著就好,千萬別亂動,乖。每過一會,我就會喊你一聲,聽到了一定要回答我,明白嗎?你放心,我一定帶你走出這森林,一定讓你活著回家!”

  沉默了片刻,渾身無力的秦子芊緩緩地把頭伏在了他的背上,輕聲道:“你是因為答應了表妹,才這般對我嗎?”

  蕭靖的雙腿像是灌了鉛,每走一步都要花上極大的力氣。突然聽到這句話,他頓時有點氣不打一處來。

  女人這種生物真麻煩,這問題你特麽都問了無數遍了!

  為了節省力氣,他連話都沒回,隻是點了點頭。

  秦子芊又一次沉默了。良久,她黯然道:“早知無此,我不該把那封信給你呀……”

  之後,她就閉上了嘴巴。

  蕭靖繼續向前走著。每走出一段,他就會喊句話,秦子芊也會應一聲。

  兩人就這樣交流了三次。第四次,蕭靖又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