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誌向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17      字數: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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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江集屠戶許某,於四月廿五日使家人低價秘購病死豬十餘頭,後販其肉於市,遺禍眾人……”

  “漳安縣令郝春昏悖無能,不察政事;縣丞曹浩言受財枉法近千兩,與奸商勾結為其大開方便之門,致縣內民怨沸騰……”

  “三月初十,川輝鎮寡婦洛某於家中身死,仵作稱其死於暴病。然,鄰裏皆稱當夜聽到打鬥、咒罵及哭號聲,疑其公公範某**不成,怒而殺人。範某品行不端,素有惡名,常與地痞潑皮為伍;鄉人畏之,皆不願舉告。另,仵作田某事發月餘後於臨鎮置產一處……”

  “烏海縣富戶孫某欲低價強購同縣人於某田地,遭拒。事後,於某家門不寧:門前被潑黑狗血,莊稼於夜間遭人踐踏,牆外莫名走水,三歲的小孫子失蹤兩日後自行回家,遍體鱗傷。於某無奈,隻得將田地賣於孫某,後舉家遷出……”

  一樁樁一件件,要麽觸目驚心,要麽激人義憤。證據確鑿的,都在下麵注明了人證的名字和住址,其中一些甚至還附有物證;有疑點的,都詳細列出了問題的所在,其中的很多細節都描述得非常清楚。

  秦子芊認真地看完了每一張。紙的下方有署名,其中接近一半的紙上署的是蕭靖的名字。剩下的,有的寫著邵寧,也有一些寫著潘飛宇。

  “你們是密探麽?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應該讓你去執掌刑獄才好。”秦子芊把拿出來的紙張按照原來的模樣放回了箱子裏,說話的時候她的眸波十分飄忽,似乎是在參觀屋內的陳設;反正,她沒有直視蕭靖就是了。

  蕭靖搖頭道:“我們是記者,是編輯,是媒體人,不是什麽密探。”

  他把箱子鎖好搬到了櫃子裏,又坐回了座位上,平靜地道:“如果,我們把這些事都寫成稿件再刊登在報紙上,會怎麽樣呢?”

  稍微頓了頓,他又道:“作為媒體,我們的責任就是用報道將這些不平之事公諸於眾,讓惡人得到懲罰,還好人一個公道。至於審判定罪,那是官府的事,媒體不宜參與其中。最多,也就是提供下線索罷了。”

  “那,鏡報做到蕭公子所說的這些了麽?”秦子芊微笑道:“迄今為止,在下可沒在報紙上見過這種文章。”

  蕭靖起身踱到窗前,道:“鏡報才誕生沒多久,現在還不是時候。姑娘剛才已經看到了,蓋著紅布的那一摞是比較緊急的事務。若是可以,蕭某恨不得在下一期就把它們都登出來。如此,就會有很多人不再受害,又有多少正義將得以伸張……”

  說著,他的聲音哽咽了。

  秦子芊的眼神柔和了許多。她眼中的寒冰,終於化作了兩汪春水。

  背對著她的蕭靖仰頭歎息著。良久,他才道:“如果現在就把這些刊登出來,你覺得這世界上還會有鏡報麽?”

  秦子芊默然。

  鏡報是很有影響力。它以高度的責任感和為公眾服務的精神贏得了普通百姓的交口稱讚,瑞都的一些鐵杆粉甚至到了看不到報紙就感覺生活失去樂趣的地步。

  但,這又怎麽樣呢?

  報社是由一群普通人建立的。有些財勢的邵員外固然可以為報紙提供一些庇護,可是,他擋得住那些不懷好意的人麽?這間院子是報社的所在地,更是一個大家庭。即便是為了還未成年的董懷遠,蕭靖也不想讓它變成一處被無數人用仇視的眼睛所覬覦的地方。

  正規的報紙在大瑞朝這個封建社會是個新生事物,它稚嫩得如同一顆從未經曆過風雨的幼苗。如果願意,很多人都可以用暴力等方式使它徹底消失。再比如那個貪腐的漳安縣丞,即便報社並不在他的職權範圍內,他也有很多方法可以徹底摧毀鏡報。在他來說,讓報紙徹底消失,簡單得像是捏死一隻螞蟻。

  任何一個有新聞理想的人都不怕事,蕭靖亦然。但,一個生存下來的鏡報,其價值要遠遠大於一個莫名消失在曆史長河中、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的鏡報。隻有這樣,將來才會有更多人受益於它。

  待整個社會都適應了報紙的存在、了解了報紙的價值並學會如何保護它,鏡報大展宏圖的時機才算真正到來。

  “該說的,我都說了。該看的,我也給你看過了。這些東西,我從沒給任何編輯部以外的人看過。秦姑娘冰雪聰明,我沒說的那些,你也應該懂了。”蕭靖淡淡一笑,道:“今天勞煩你大老遠地跑來,我這個做地主的還沒表示表示。如蒙不棄,一起去吃個飯,如何?”

  秦子芊輕笑道:“蕭公子能言善辯,在下說不過你。你能以誠相交,又拿出了這麽重要的東西,很多事也由不得秦某不信。”

  說罷,她側過身輕輕挽起了衣袖,似乎是在看著什麽。

  對方有意擋住蕭靖的目光,但他還是勉強看到了一點點。秦姑娘的凝雪皓腕上,好像有些不一樣的顏色。那是……青紫色?

  蕭靖頓時滿臉黑線地低下了頭。

  自打認識秦姑娘,她一直以男裝示人,聲音和作態也在模仿男人。除了那天在酒館時的傾城一笑,無論何時,蕭靖都沒把她當成女人來看待。

  把她拖進來的那會蕭靖又正在盛怒之下,下起手來自然就有些沒輕沒重了。

  隻是,一個男人無論出於什麽原因,對一個妹子下這樣的重手,都是不可原諒的事。

  想到這,蕭靖走到秦子芊身旁賠禮道:“秦姑娘,在下剛才心急了些,是以多有得罪,還請恕罪。”

  強行拉著你是我錯了,可是你說我心懷不軌,那也是錯怪了我吧?嗯,說起來,我若真是心懷不軌,你倒是個不錯的對象啊……

  “恕罪什麽的,可不敢當。在下這就回去了,吃飯就算了吧。”秦子芊哼道:“蕭公子不必惺惺作態,秦某答應你,回家後不向任何人提起便是。”

  蕭靖不由得幹笑了兩聲。

  秦子芊打開門,自顧自地走了出去。快走到院門時,她忽然回過頭來,一臉傲嬌地高聲道:“蕭公子說的那件事,秦某改天再回複你吧!”

  蕭靖楞了一下,忽然一蹦三尺高,腦袋差點撞在門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