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鏡報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17      字數:2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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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時了。再有一個時辰,負責抄寫報紙的人便會紛至遝來,這小小的院子將變得無比熱鬧。

  蕭靖提著筆坐在桌前,可過了一會又把筆放下了;如此反反複複了很久,他也沒在那張有著大片空白的紙上寫下哪怕一個字。

  創刊詞到底要寫點什麽好?

  其實,這並不是個急活。畢竟其它三版都已最終定版,光是那些,就足夠張老漢和抄報者們忙上好一陣了。

  不過,蕭靖沒有拖延症,他很不喜歡把任何要做的事情拖到最後一刻的那種著急上火的感覺。

  所幸,報紙的名字已經決定了,他不必同時處理兩件麻煩事。

  報頭的位置,寫著兩個大字:鏡報。這個名字的語源,可不是英國那個鏡報。

  當時為了誰來題字這事,還發生過一番爭論。蕭靖想找邵員外,邵寧卻牛逼哄哄地道:“找我老子幹嘛,本公子來不就好了?”

  他的字雖然不算難看,可比起蕭靖的也還是差了一些。董小雅的書法倒是像她的人那樣清秀柔婉,但傳統意義上的報紙題字都是蒼勁有力的類型,女孩子的字寫上去,難免會給人一種缺乏力度的感覺。

  蕭靖也動過別的心思,比如從本朝或曆史名人的集子裏取字,組拚一個《鏡報》出來。誰知,這想法剛說出口,就被邵寧深深地鄙視了:“你要是不怕被人口誅筆伐,就選吧!”

  想想也是。對於名人來說,字體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他們的象征,那些飽學之士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雖然非要做的話,倒也可以搭上這個“便車”,但為了不惹人恥笑,還是算了吧。

  畢竟,真正意義上的報紙還是個新生事物。若是將來……嘿嘿,就算一線大咖哭著喊著來題字,老子還得考慮考慮呢!

  經過集體討論,大家決定還是讓蕭靖來寫。勉為其難地擔下這個重任後,蕭靖反複寫了很多遍,才像“愛因斯坦的三個小板凳”那個故事所描述的那樣,挑出了一個相對來說更讓人滿意的版本。

  至於創刊詞……

  左思右想,蕭靖終於落筆了。

  “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鏡報,也由此得名。

  人的一生中最難的事情,莫過於‘認清’這兩個字。

  人們總以為自己早就認清了身邊熟識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還會覺得自己認清了這個世界,認清了一切。

  可是,即便到了垂暮之年,又有多少人敢說認清了自己?

  每個人都需要一麵鏡子,比如鏡報。

  它不光可以照出人的麵容,也能照出深藏於人的心中或者這世界上每一個逼仄角落裏的醜陋;由此,才會有更多的人記起‘吾日三省吾身’這句話。

  容不下醜惡的它還是一麵魔鏡。它能映出一切美好的事物,無論是風景,事件還是人;所有的一切,都會因為它的存在而更加美麗。

  通過這麵鏡子,你也能看到更好的自己。如果你不想渾渾噩噩地過完一生,就請勇敢地走到鏡子前,再來正視鏡中的那個或許不那麽完美的你。”

  院子裏傳來了邵寧得意的喊聲:“小遠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從今天開始,不要叫我邵寧哥哥了,管我叫邵記者就行,懂?”

  董懷遠奇道:“記者?記者是什麽啊邵寧哥哥?”

  邵寧趾高氣昂地道:“沒見識了吧?連記者是啥都不知道!”他頓了頓,又道:“關於記者嘛……嗯,你等會我想想啊,蕭靖他是怎麽說的來著……”

  蕭靖一笑,又在紙上揮灑起來。

  “知識的來源不僅僅是書本。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每個人都有需要知道的事。

  人和人是不同的。即便我們能在大千世界中找到脾氣秉性甚至相貌都相近的人,也會發現他們之間存在的諸多差異。

  甲是個獵人,乙是個漁夫,丙是個織工,丁是個農夫。他們需要的知識,自然不會相同。

  同樣,眼界的寬窄、立場的位置、利益的所在,這些因素都會影響人們對事物的看法。

  就某一件事來說,可能甲會覺得它荒誕不經,乙卻認為無傷大雅。更激烈些的例子,便是現如今各學派間也存在的論戰了。

  事不辯不明。觀點的交鋒和碰撞,或許無法帶來一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結果;但是,卻可以讓人們了解彼此的想法,從而在其中尋求最大的共識。

  將知識和信息在最正確的時間以最正確的方式傳播給最適合的人,再幫助人們從經驗教訓中辯出個是非曲直並理清頭緒,這也是報紙的功用之一。”

  邵寧還在院子裏嗡嗡,聲音很吵。蕭靖不由得大吼了一聲:“你該去教課了!”

  邵公子這才閉上了嘴巴。他搶著拿過了大部分教具,又對光彩照人的董小雅道:“咱們出發吧,董先生!哦,應該叫你董編輯才對!”

  “邵公子不要取笑奴家了。”董小雅羞道:“這也是公子的吩咐,奴家可不一定做的來呀。”

  蕭靖微微一笑。小雅這妮子就是謙虛,內容討論的時候她可想到了很多邵寧和潘飛宇都沒想到的點子,這麽能幹的人怎麽會當不好編輯?

  說到潘飛宇那小子……嗯,《招聘專版》在他的手裏也做得紅紅火火的。因為附近的鎮子代寫書信的人少了好多,所以他被派去臨時支應了。對他來說,這也算是社區服務的一種吧?

  蕭靖的筆又落下了。

  “……我們是時代的見證者和記錄者,並不是高高在上的聖人。

  為了公義而奔忙,是我們的責任與不可推卸的義務。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世間能多一些笑臉,少一些苦難。

  如果沒有人為不能言者發聲,世界將會怎樣?

  鏡報的工作,是讓所有讀者適時地知曉每一件他們所必須知道的事:

  有多一個人看到了報紙上的新知識,就可能帶動更多的人脫離貧困,過上更好的生活;

  有多一個人看到了關於騙術和防騙的新聞,世間可能就會少一個因為詐騙而破碎的家庭;

  有多一個人看到了災難後的報道,那顆因擔心親人而惴惴不安的心可能就會早一些獲得慰藉,也會有更多的人在他們的生命走到盡頭前獲得必要的救助。

  如果……

  這,便是《鏡報》存在的意義。”

  終於寫完了。

  蕭靖放下了筆,聚精會神地望著這一紙的文字。

  他時而把紙拿在手中,時而又把它放回桌上。起初,他的手輕輕敲擊著桌麵;過了一會,那隻手又攥成了拳頭。

  終於,他站起身把這張紙收進了櫃子裏。

  隨手拿過一張白紙,蕭靖又開始書寫。不過,這次寫下的隻有一行字:

  “我們是生活的光影,是社會的先驅。我們願走進每一個家庭,與每一個您結識,再成為陪伴您一生的良朋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