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心知肚明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1-01-31 14:52      字數:2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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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已帶到,蕭靖便在那裏靜靜地等著陳仲文的答複。

  這家夥顯然有點猶豫——那張寫滿憤慨和無奈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掙紮,這樣的變化對他這個直性子來說已頗為不易。

  蕭靖幾乎可以猜出他在想什麽——到底是已經逝去的過去重要,還是一家人的未來重要?

  他陳仲文可以接受幽居一生,但他的孩子呢?難道也要一輩子過這種生活,又或者過個幾十年被邵寧的後繼之君流放到天涯海角去?

  眼見他的神色不斷變幻,蕭靖也不急著催促,隻是走過去支起窗子放了一股涼氣進來,似是希望他被冷風吹過的頭腦能更冷靜些。

  半晌,陳仲文冷笑一聲道:“偽帝就是喜歡標新立異,還要建什麽新式學堂?嗬嗬,學堂又如何新式,我看他是好大喜功、想搞些所謂政績讓人稱頌吧?

  蕭靖歎了口氣。

  這小子原來是挺開朗耿直的一個人,關了幾年後別的沒學到,這傲嬌的勁頭倒是與日俱增啊。

  你想問學堂的事就直說嘛,我還能不告訴你不成?

  他想了想,笑道:“王爺隱居了幾年,一些事有所不知也在情理中……現下外麵的世情和以前不一樣了,當今天子不僅注重儒學,也很重視格物、工學、航海、地理、洋務這些事,新式學堂就是這樣的學校。

  除了教授儒家經典,這些學問也是都要涉獵的。上過幾年後,學堂會根據孩子的天資和興趣因材施教,讓他們去學最適合的科目,並且學完後還要去相關的行業實踐兩年,合格才算是學成。

  先別急著吹胡子瞪眼睛——大瑞立國至今二百年,前兩年的國勢你我都清楚,症結在哪裏你也心知肚明,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要是真的想靠半部論語治天下——嗬嗬,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怕是大瑞到不了三百年就要改朝換代了。

  當今天子即位時間不長,但已潛移默化地做了許多事,新式學堂隻是其中之一。想要百業興旺,光靠垂拱而治是不行的,沒有相應的人才就隻能拾人牙慧吃些殘羹冷炙,想要發展那是癡人說夢。

  嗬,反正我是要送兒子就學的。雖然一些人看不起這學堂、不願送子弟入學,或者頂多看在皇帝的麵子上送幾個偏房庶子過來,但你看著吧,過十年他們哭著喊著也要送孩子進來的時候,可還不一定有機會呢。

  具體的就不細說了,剩下的你自己考慮就是,不過這真的是莫大的恩典,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

  陳仲文沉默半晌,幽幽地道:“別把我當傻子。每次有使者來都能給我帶來些外麵的消息,朝廷的邸報也一直會送來。我就問你一件事:新式學堂還有外麵那些新鮮事……都是在你建言下搞出來的吧?

  蕭靖昂起頭向皇宮方向拱手道:“不錯。除了蕭某,還有誰能想出這些來?萬幸當今聖上聖明燭照,是位矢誌革新、從諫如流的帝王,這些想法才得以施展——至於功過是非,幾十年後自有人評說,陛下和我從未將一時的毀譽放在心上。

  陳仲文不服氣道:“說得好聽,偽帝和你隻不過是狼狽為奸……

  “住口!

  蕭靖猛地打斷了他,正色道:“王爺,我提醒你一句:你怎麽說我沒關係,反正我就是滾刀肉一塊,這些年挨的罵不少了,也不多這一句。再說你我兄弟,我也不計較這些。

  不過,你最好別把‘偽帝’掛在嘴邊——這話頂多跟我說說就得了,我權當聽個笑話。要是你出去以後也這麽說,陛下雖然隻會一笑置之,但別的人可不會。

  到時,他們又會跑到禦前說要殺你,會弄得陛下煩不勝煩。再說,你也得防著會不會有極端的人擅自動手,難道你想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為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提心吊膽?

  至於我們所做的事情是不是狼狽為奸——你自己心裏最清楚!如果你心中再沒有中興大瑞的誌向,如果幾年的幽居消磨了你所有的銳氣、讓你隻剩下了憤世嫉俗,如果以你的眼光連這些舉措的好處都看不到……那今天的話就當我沒說!

  說罷,蕭靖憤然起身,丟下一句“告辭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房間裏,陳仲文手中舉著隻剩下半杯涼茶的茶杯,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他如何不知道蕭靖和邵寧正在試圖改變這個國家?

  這或許就是蕭靖曾提過的所謂“溫水煮青蛙——那兩個人的各種做法並沒有一項會招致特別激烈的反對,但天長日久後,當新政的根基已經打下、很多人因為利益所在不得不站在新政一邊,他們就可以真正的大展宏圖了。

  看起來非常美好,幾乎每一步都走在了陳仲文的心坎上——隻是,這一切不是在他的主導下進行的!

  良久,他忽然暴喝著用力將茶杯擲向了牆壁。

  “啪的一聲,杯子粉身碎骨。陳仲文直勾勾地看著牆上的水痕,一口一口地喘著粗氣。

  “王爺。

  樂陵王妃聽到聲音走進了屋子。見陳仲文低頭不語,她默默走到了丈夫的身邊,柔聲道:“臨州侯已經走了,他在的時候您發發脾氣也好,起碼能出一出胸中的鬱結之氣,可現在……除了氣壞自己的身子又能怎樣呢?

  說著,她拿起笤帚開始打掃散落在地上的瓷片。

  陳仲文怔怔地望著自己的發妻,雙眼有些濕潤。

  十年前兩人成婚時,她是多麽美麗嬌俏的一個女孩子啊。

  出身尋常官員之家的她性格活潑又沒有那許多教條,與陳仲文甚是投緣;婚後夫妻二人鶼鰈情深,他曾無數次許下心願,希望王妃永遠都是那時的樣子。

  可如今,沉穩的她再沒有了往日的嬌憨,原本喜歡說話的性格也在戰戰兢兢的生活中逐漸改變得沉默寡言,甚至她的眼角都爬上了本不該屬於這個年齡的魚尾紋——那是一個女人為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夙夜憂歎所留下的痕跡。

  陳仲文吸了吸鼻子,忽然問道:

  “你恨邵寧和蕭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