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麗娘再也不用擔驚受怕，閑閑用了午膳，倦意襲來，命丫鬟往冰鑒裏添滿了冰，這才放心睡去。

  夢裏，她如願升為夫人，多年來沒有見麵的手帕交，托了重重關係，才見到她。

  一臉諂笑，應承話不要錢似的，盡數往外倒，聽得她耳朵都要生繭子。

  整個府裏上下，都對她們母女恭恭敬敬，不敢再說一個不字。

  她徜徉在這樣的夢裏，隻覺得揚眉吐氣，心情舒暢。

  醒來後，整個下午，蔡麗娘腦海裏都回蕩著這樣的情景，喜不自禁，手一揮，打賞了院裏的下人。

  下人個個滿臉喜色，急忙跪地謝恩。

  這樣的喜悅一直持續到了天擦黑。

  她惦記著蘇薦義下值歸來，等到最後一個菜入鍋，她才係上圍裙，進了後廚，拿起鏟子，象征性翻著。

  正要起鍋，蔡嬤嬤慌慌張張奔進了屋子，看見蔡麗娘滿臉喜色，欲言又止。

  蔡麗娘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看了她一眼，笑著搖搖頭。

  “嬤嬤，你可是老人，今日怎麽了，這般失態？

  不過是吩咐您去前院迎迎老爺，沒回來就沒回來唄，他被同僚留下吃酒，又不是第一次了。”

  瞧瞧，我都沒有驚慌，嬤嬤你驚慌個什麽？”

  蔡嬤嬤覷一眼蔡麗娘的神色，壓低了聲音，“不是，老爺已經回府了，去了鬆鶴堂……”

  “去就去唄，他們母子再情深，總要回結香苑，我等著便是！”

  “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蔡麗娘終於聽出了不對勁，一把扯掉了腰間的圍裙，麵色發沉。

  “嬤嬤是說，二爺故伎重演，又帶回來一個女子？”

  蔡嬤嬤搖了搖頭，“二爺對主子一心一意，並沒有……”

  “那是什麽，你到底說啊！”蔡麗娘突然拔高了聲音，神色不虞。

  蔡嬤嬤“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急忙道：

  “皇後的懿旨到了，宣……四小姐前去接旨！”

  宣蘇淺璃去接旨？

  夜裏？

  兩者一聯係，蔡麗娘麵上一舒，“嬤嬤怎麽急糊塗了，夜裏宣旨，哪有好事兒，我們隻需要等著看戲就好了！”

  蔡麗娘順手拿起一側的團扇，出了後廚，閑閑搖著，滿眼恣意。

  “可，隨行的太監，抬著珠寶，還有誥命的服飾！”

  蔡嬤嬤一句話徹底將蔡麗娘驚在原地，她轉過身，看著身後的蔡嬤嬤，半天回不過神。

  同樣覺得不可思議的，還有大夫人賀氏。

  太監第一次在夜裏宣封賞，這到底是嘉獎，還是羞辱？

  又或者，兩者皆有？

  跪在地上的蘇淺璃，聽完太監宣讀完懿旨，跪地叩首謝恩，雙手接過懿旨，這才款款起身。

  從頭至尾，她麵上一派喜色，從容得體，沒有一絲的挫敗，委屈。

  和蘇淺璃一樣神色的，還有蘇老太爺，蘇老夫人，嫡長孫蘇洛昔。

  其餘人，麵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尷尬。

  皇家封賞，本是可喜可賀！

  可在夜裏宣旨，瞬間變了味道，這會淪為整個長安城的笑柄。

  這個時候，蘇府的一舉一動，格外要謹慎。

  那些政敵摸準了天家對蘇府的心思，絕對會瞅準機會，狠命一擊，讓蘇府不能翻身。

  蘇淺璃侍立在蘇老夫人身後，見宣旨太監同蘇府交接完一切，領了封賞，揚長而去。

  蘇老太爺瞬間沉了臉，目光一一掃過三個兒子，心裏長歎一聲。

  三個兒子，見識、覺悟，竟然比不上孫子孫女。

  腦海裏浮上近日大房的動作，他心頭越發沉重，當著眾人的麵，喚了聲長子。

  蘇薦仁還陷在惱怒裏，突然被父親點名，心頭一凜，下意識站起身，急忙躬身聽命。

  蘇老太爺掃過大夫人賀氏的麵容，最後將目光停在蘇薦仁的麵上，沉聲道：

  “陛下準備在蒼山山巔修建一座別宮，供太後娘娘修養，鴻臚寺要派一位主事的，為父向陛下推薦了你！”

  蘇薦仁一聽，瞬間抬首，看了一眼座中的夫人賀氏。

  賀氏也是一臉驚詫，她壓根兒沒有從娘家父兄那裏聽說過此事。

  蘇薦仁躬身一禮，恭敬道：

  “回稟父親，兒子想知道，何時開工，中途，可否能回京？”

  蘇淺鈺及笄禮還有十日，他那怕拖，也要拖到及笄禮過後。

  父親一直不願意蘇府太過搶眼，他們兄弟三人，在朝中都是擔任一些無足輕重的職位。

  看著同僚一個個高升，他們依舊在原地踏步，內心的憋屈不可謂不大。

  他已經這樣一輩子，他不怨任何人，但讓一雙兒女也如此，他一百個不讚同。

  尤其是鈺兒，如今出落得越發楚楚動人，隻有未來的天子，才堪匹配。

  而及笄禮是鈺兒唯一的機會，再拖下去，她也隻能嫁給一個平常的世家，屈居後院，勾心鬥角一輩子。

  這一次，他們夫婦怎麽也不會聽從父親的安排。

  蘇薦仁下定了決心，看了賀氏一眼，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神色，這才轉身，衝上首的父親躬身一揖，姿態不卑不亢。

  “父親，兒子……不想去蒼山！”

  蘇老太爺“啪”的一聲，將手裏的旱煙袋，重重拍在桌麵上，冷喝出聲：

  “反了天了，竟然敢忤逆不遵！”

  蘇薦仁心頭一顫，下意識就要下跪告罪，心一橫，生生忍了下來。

  隻見他梗著脖頸，覷一眼主位上的父親，回道：

  “父親，兒子不孝，這一次，兒子……不能……不能聽從父親安排！”

  眼看蘇老太爺就要發作，蘇老夫人急忙插話道：

  “薦仁，兄妹幾個裏麵，你最沉穩，懂事，今日怎麽了？若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妨說不來，娘幫你！”

  蘇薦仁下意識看向一側的賀氏，賀氏滿眼不讚成，神色焦急。

  她深知，大事兒上，蘇老夫人從來都是聽從蘇老太爺的，這一次，肯定不例外。

  蘇薦仁瞬間就明白了夫人的心思，心一橫，衝蘇老夫人躬身一揖。

  “娘，兒子沒有任何難言之隱，純粹是不想……不想離開京城！”

  蘇老太爺頓時氣得不輕，倏地站起身，“來人，請家法！”

  蘇洛昔不敢遲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為父親請命。

  “祖父，請三思！孫兒替父親應下，您消消火，您放心，父親絕對會遵守旨意，不日前往蒼山！”

  “昔兒！”

  “昔兒！”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聲音裏滿是失望和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