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緊其中一支，反過身，撲向小雨，抱起她，讓她的腦袋枕在我的手臂上，將噴霧劑的噴口對著小雨的口腔深處，連噴了三下，我捏緊噴霧劑，難過地看著小雨幾近青紫的嘴唇說：“傻瓜！…傻瓜！…為什麽不告訴哥，你有這個病！…傻瓜！…”

  ??小雨微微張開雙目，注視著我，嘴角還牽動了一下，似乎想對我笑，卻連做一個笑容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摟緊了小雨，緊緊地摟住她，我眼角有淚水流出，一滴正好掉落在小雨蒼白透紫的臉蛋上，我喃喃地說：“傻瓜！…為什麽不告訴哥？為什麽不告訴哥？你知不知道，你差點讓哥失去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差點讓哥失去了你……”

  ??我抱起小雨，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又奔到窗戶邊上，打開一扇窗，希望氧氣多多地流進屋裏來！打開窗後，我回到小雨的床邊，拿過噴霧劑對著她口腔深處又噴了兩下，爾後拉過被子蓋住她的身子。我雙手撐在床上，俯看著小雨，不想離開她半步，剛才我的心都差點沒了！我的魂都差點飛了！

  ??小雨的唇色中的紫慢慢消褪，蒼白的臉蛋也逐漸紅潤起來，我伸出手輕撫著她的頭發，她的臉蛋，仿佛隻有這樣，我才能確定小雨是沒事的，她已經被救過來了！

  ??小雨睜開眼睛仰視著我，眼眸裏也含著淚，她伸出手捉住我輕撫著她的那隻手掌，輕輕地按在她的雙唇上，聲音極度微弱地叫了我一聲：“哥……”

  ??這一聲哥把我叫地，叫得我的淚水直往外湧，我呡緊雙唇，想忍耐也忍耐不住……

  ??“哥……別哭……”小雨看著我，淚水順著她的眼角，劃入她的鬢角裏。

  ??“以後再也別這樣嚇唬哥了，知道嗎？…你以前跟哥說，你不能沒有哥，可是你知道嗎？哥不能沒有你……哥真地不能沒有你……”我動情地說，伸手擦一把已經模糊的視線。我們的一大缺陷在於，似乎我們都不太珍惜眼前的人，因為日日與他們相對，就以為這種生活可以天長地久下去，但是天有不測風雲，這種平靜的幸福隨時都有可能被某一種邪惡的力量打破，要不是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刻，我也許還不能體會到這種感受，不會對這種感受有這麽深刻的體會！

  ??“答應我，小雨……以後別再這樣嚇唬哥了……小雨……”我注視著小雨說。

  ??小雨對我微微一笑，眼眸中淚光閃爍，輕輕地對我點了點下頜。

  ??之後小雨告訴我，她從小就是過敏體質，對海鮮類的食物，對花粉類的東西，她總是或多或少會出現過敏現象。她真正被確診患有支氣管哮喘的時間，是她爸入獄後的初期，那段時間因為情緒的不穩定，這種疾病就有了滋生的溫床，所以稍微不注意，她就會喘，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有一種窒息感！幸虧她是護士，有這個自我保護的意識，而且每次喘的時候也能及時得到藥物治療。後來經過正規治療，哮喘發作的次數漸漸沒那麽頻繁了，但偶爾在情緒激動時還會發作，醫生告訴她這個病秋冬季節易發作，叮囑她要格外注意！而關於這個病的事情，她沒有告訴夏伯伯，她也不準備告訴我，說是怕我們為她擔心！

  ??這天晚上，我在小雨床邊一直守候到淩晨，看她基本上完全恢複了氣色，呼吸平穩均勻之後，我才安心回房去睡。

  ??臨回病房時，我沒忘叮囑小雨說：“哥就在隔壁，有什麽事就喊哥，不能喊的話，就摔東西，哥總能聽見的！”

  ??小雨躺在床上，仰視著我，調皮一笑說：“哥，現在你可有負擔了！你要承擔起隨時拯救小雨的神聖使命拉！”

  ??“君子不辱使命！”我衝小雨一笑說，這才打著哈欠，轉身走出小雨的臥室。

  ??第四人民醫院血液科，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差不多也就是高小帥加完夜班準備離開公司的時間。

  ??520病房裏，夢琪已經睡去，今天是她進行化療的第一天，她的情緒波動很大，醫生擔心她夜裏睡眠不足，影響療效，所以在她口服的藥片裏加了一片安定，半個小時前她服下了這片安定，現已經沉沉睡去了。

  ??林夢瑤望著妹妹夢琪雙目微閉、鼻息地均勻地睡下去之後，心裏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她走過去，關掉病房的燈光，隻留下一盞光線弱弱的壁燈，她走到病房的窗前，輕輕拉開一點簾子，望著遠處深夜裏的城市，夜空是那種晦暗的深藍色，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子。

  ??林夢瑤又想起傍晚她剛從警察局回到妹妹夢琪病房時所看到的情景，當時病房裏沒亮燈，黑漆漆的，妹妹夢琪卻默默地立在這黑暗之中，就像她現在這樣，立在窗前，目光失神地望著窗外。當林夢瑤走進來時，她被妹妹夢琪嚇了一跳！林夢瑤知道妹妹夢琪的內心裏一定是深深地恐懼著，那絕望的情緒就如同那無窮無盡的黑暗，而妹妹夢琪就呆在那黑暗中，瑟瑟地抖索著！她不僅要麵對白血病本身所帶來的恐懼感，還要麵對化療和放療所帶來的恐懼，想想當她晨起坐在梳妝台前梳理自己頭發時，發現自己那頭原本散發著自然光澤的秀發隨著梳子的起起落落而一綹一綹無聲地脫落；當她立在浴室的全身鏡前，望著自己原本白皙潤澤的肌膚，隨著水流的衝刷一片片脫落時，任憑誰都會感到深深的恐懼感從四麵八方襲擊過來，從地板下悄然無聲地滿溢上來！林夢瑤為妹妹夢琪痛心，一向在萬千寵愛中生長的妹妹，該如何麵對這慘烈悲哀的殘酷現實呢？可是病魔如此無情，如果不做這些治療，它就會毫不留情地奪取她的生命！

  ??林夢瑤喊了一聲琪琪，同時把病房的燈光打開，燈光打開之後，妹妹夢琪依然紋絲不動地立在窗邊，似乎這周遭的一切都不在她心裏，她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中！在她的那個世界裏，或許隻有高小帥一人！然而，現在或許也隻有高小帥能撫慰她受到創傷的心靈！因此，林夢瑤再一次意識到將雙胞胎真相告訴高小帥的必要性！這樣隱瞞下去，對妹妹夢琪不公，對高小帥也不公！況且，現在也隻有高小帥能安撫住妹妹夢琪日漸悲傷痛苦低落的情緒，隻有讓高小帥來守候在妹妹夢琪的身邊，鼓勵她樹立起勇氣同病魔作鬥爭，也許會收到意想不到的醫療效果！醫生都說了，無論任何疾病，保持最佳心情，將會取到最好的療效！

  ??直到林夢瑤又喊了一聲琪琪時，妹妹夢琪才徐徐轉過身來，轉過身來的妹妹夢琪，並沒有和姐姐夢瑤說話的欲望，隻是神色黯然地輕聲說了一句：“姐，你來了……”妹妹夢琪隻說了這一句，便不想再說話，低頭坐回到病床上，用手絞著那有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的衣角……

  ??“晚上好好吃東西了麽？…”林夢瑤用輕柔地聲音問她。

  ??“不餓。”林夢琪低著頭說，話語簡短。

  ??“那現在餓了麽？…”林夢瑤走到妹妹夢琪身邊又問。

  ??“不餓！”林夢琪低頭說。

  ??林夢瑤將一隻手臂輕輕搭在妹妹夢琪肩頭上，關懷地說：“傻瓜，不吃東西怎麽成？我讓王媽做了給你送來吧？…”

  ??“我不餓！”林夢琪抬頭看了姐姐夢瑤一眼，語氣裏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

  ??“要不，姐現在去外麵給你買？買你最喜歡吃的？…”林夢瑤又征詢地看著妹妹夢琪問。

  ??“姐！你要我說多少次啊！我不餓！我不餓！…”林夢琪打開姐姐夢瑤搭在她肩上的手，驀地從床上站起來，向衛生間走去。

  ??林夢瑤愣了一下，憐愛地望著妹妹夢琪的後背，搖著頭輕聲歎了一氣。

  ??等妹妹夢琪鑽進衛生間，等她把衛生間的門關上後，林夢瑤才轉身坐到妹妹夢琪的病床沿上，在燈光裏白得耀眼的床罩上，一個牛皮筆記本安靜地躺在那裏，筆記本打開在某個頁麵，仿佛正等待著人去閱讀，去走進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去似的……

  ??林夢瑤忍不住俯過身子，伸手悄悄拉過那個筆記本，目光順著妹妹夢琪纖柔的字跡和字裏行間被淚珠兒泅濕過的痕跡，往下看去，隻見紙頁上用藍色鋼筆寫著：

  ??今天是化療和放療第一天，當我吞下那些五顏六色的藥品時，當護士把那藥液推入我的靜脈裏時，那一刻，我的心是靜止的，我的思維是停滯的！我感覺自己掉下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而且身體一直往下掉落，我腳下是空，我手裏也是空的，我想抓住點什麽，可是什麽都抓不住……想到頭發會像水草一樣一把把脫掉，想到肌膚會像樹皮一寸寸地脫屑，我真地好害怕，好害怕！誰能分擔我此時此刻內心的恐懼？那種深深的哀傷？…我現在好想看到他，看住他的眼睛，偎依在他懷抱裏，讓他抱緊我冰涼的身子，攥緊我冰涼的手掌！我真地好想他此刻就在我的身邊啊！…昨夜我做了許多噩夢，都是一個畫麵，我夢見我死了，我微閉雙眸安詳地躺在病床上，就像睡熟了一般，小帥跪在我的床邊，痛哭失聲，他撕心裂肺地哭著，用雙手揪扯著自己的頭發，抬手狠狠地扇自己的巴掌……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誰能告訴我？…我好想念他，我好想他現在就在我眼中，而且不容他逃出我的視線！可是，我又是那麽害怕見到他，害怕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害怕他為我傷心流淚……上帝啊，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上大學時記得讀過明曉溪的《會有天使替我愛你》，那種透明的憂傷，那種讓人心痛落淚的感覺，至今完完全全地能體會到了，依然還記得書中的那段對白：

  ??“你會喜歡我多久呢？”

  ??“永遠。”

  ??“……永遠有多遠？”

  ??“即使你已經不愛我了，即使你已經忘記了我，即使我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我依然會愛著你。”

  ??“亂講！都不在這個世界了，還怎樣愛我啊？”

  ??“我會去找一個天使。讓它替我來愛你。”

  ??如果我真地死去了，我該怎麽辦？那些愛我的人們，那些我愛的人們，我能對他們做些什麽？我又能對高小帥做些什麽？如果我忽然哪一天不再醒過來！我想，我想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他，這個天使就是我姐！我知道姐是愛小帥的，他們一定能成為最幸福的一對！就讓小帥把姐當成我吧，我願意做出這樣的犧牲，我會為他們祝福的！如果人死後真地能變成夜空中的一顆星星，我一定會用我微弱的光芒去照耀著他，因為我深深地愛著他！我想用那星光的語言告訴他，相信我還在這裏，曾不從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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